半晌,爷爷终于开了口,“亭亭,你在北城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那你跟着那个胡大师学了这么久,有学到什么新东西吗?”
“有啊,我最近做了一套特别漂亮的紫砂壶,准备送给您的,这次回来匆忙,忘记带了,等过年的时候再给您。”
爷爷没说话,看着她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随后,他垂下眼眸,慢悠悠的将泡好的茶倒进公道杯里,又倒进品茗杯里,才把杯子推到她面前:“尝尝。”
“谢谢爷爷。”许兰亭左手持杯,右手托杯,递到唇边品茶。
爷爷自己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才有开口道:“亭亭啊,爷爷这次着急叫你回来,其实是想让你帮我做一样东西。”
“什么?您说。”
“帮我做一个骨灰盒,陶瓷的。”
许兰亭愣住了,手里一动不动地端着杯子。
她经历过许利明的离世了,也心知肚明,人年纪大了,终会死去,归于尘土,可是从爷爷嘴里听到“骨灰盒”三个字,她的心还是瞬间空了。
那种感觉无法形容,仿佛当年刚得知许利明离世的消息一般难受。
良久,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您说什么?”
爷爷看到了她慌乱的表情,笑眯眯道:“孩子,你别害怕。人活一世,总要走到这一步的。爷爷明年就八十了,老天爷已经很照顾我了。”
“爷爷,你别这么说。”许兰亭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她放下杯子,双手握拳,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您一定会健健康康,长命百岁,我才不给你做什么骨灰盒呢!”
“孩子,爷爷清楚自己的身体。”
爷爷喝了口茶,继续道:“这段时间,我越来越糊涂了,说不定明天早上起床又不认识你了,接下来的日子,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清醒的时间。趁我现在还没完全糊涂,你就答应我,帮我做一个骨灰盒。”
他神情泰然自若,仿佛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小事儿,许兰亭的眼泪却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划过脸颊,止也止不住。
她努力不哭出声来,倔强的用手背擦掉眼泪,低着头不说话。
爷爷见她不肯答应,只能哄着她,“孩子,让你帮我做骨灰盒,只是想提前准备着,我是怕我完全糊涂了,就没办法嘱咐你了,这不代表我马上就会死……”
“爷爷,你别说那个字。”许兰亭哭着打断他。
“行,我不说。”爷爷笑呵呵道:“我的意思是,我身子骨这么硬朗,就算糊涂了,也一定还能活很久,说不定还真像你说的,活到一百岁。”
听他这么说,许兰亭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脸色也缓和了很多。
显然,她也接受了另一种可能性。
爷爷伸手拿过她面前的杯子,又给她续上一杯茶:“孩子,从你跟厉行结婚起,我就把你当亲孙女了。万一哪天,我真的离开了,我希望能够长眠在我孙女亲手为我做的家里,这样我会很安心,这也是我唯一的心愿。”
许兰亭并没有答应帮爷爷做骨灰盒。
她从不迷信,此刻却觉得,骨灰盒三个字极为不吉利,仿佛她答应了,动手做了,爷爷就会立刻离开这个世界。
她也没有告诉唐厉行和奶奶,独自在心里难过着。
隔天,唐厉行带着爷爷去医院检查。
爷爷的情况和摔跤没有多大关系,但阿尔兹海默症确实进一步恶化了,甚至已经出现幻觉和妄想,黄昏综合征等精神状况。
离开医院时,一家人都满面愁容,只有爷爷笑得像个孩子,拉着奶奶的手说要带她去环游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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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肖说要带女朋友一起来看爷爷。
许兰亭准备好茶水和和水果招待他们,结果打开门就看见陈肖和文雯手牵着手看在门口。
“下午好,弟妹。”陈肖热情打招呼。
文雯则挣脱了他的手,笑得有些不自然,“嗨,亭亭。”
许兰亭愣了好半晌,终于消化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所以,文雯就是你女朋友?”
“对啊!”陈肖重新拉住了文雯,“正式跟你介绍一下,我女朋友,文雯。”
“你们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肖肖来啦?”客厅的爷爷听到声音喊了一句。
“对,我来看你了,爷爷。”
陈肖冲屋里回应了一声,陪着笑脸和许兰亭说:“弟妹,一会儿我们再跟你解释。”
许兰亭审视地盯着他看了看,敞开门让他们进来。
陈肖把手里的营养品的礼盒递给她,进屋后直奔爷爷去:“爷爷,我最近出差了,刚回来就来看你了,想我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