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孙柯向她行了一礼,“先前与大人说过的话,老夫还是要对您也再说一遍。记忆一事,错综复杂,未来会怎么样,老夫并不敢轻易保证。”
“无妨,”姜芜只是淡淡回应,“就让他,全部忘记吧。希望他,忘记得久一点。我不是也忘记了十八年吗?”
她的手指微微蜷缩着,仿佛男人遗留下来的温度还在上面,然后楚凌,她想着,自此以后,我们就一笔勾销、各自生活吧。
几乎是她刚刚这么想的时候,床上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恶狠狠的目光将旁边两人都吓了一跳,对他的恐惧深入心底的孙柯更是连连后退,差点倒在地上。
而姜芜也是不自觉往床里倾斜,正不知所措的时候,手就男人一把抓住。
那手用力得关节都在泛白,仿佛是垂死之人在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她心中大骇,甚至顾不得疼痛,怎么回事?他怎么会醒来?而且不是说他动不了的吗?怎么还会这么有力气?
“你怎么能……姜芜,”药效也应该是真的有的,因为男人说话很是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男人目眦欲裂,瞪着的双眼里布满了鲜红的血丝,那话里的委屈、质问,甚至是恨意,让姜芜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为了你,可以死,我可以去死的,”楚凌的声音越来越大,逐渐像是在怒吼,“但是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像丟废物一样地丢掉我?你怎么能让我忘记?你凭什么?凭什么?”
他面容原本就是偏硬朗冷峻的,这会儿滔天的恨意与愤怒,让那张脸更扭曲得可怕了。
姜芜想要后退,却被他拉着没有成功。
“都是假的!你对我都是假的!你早就计划好了一切,我居然还傻傻地在计划着为你去死,你却要这样报复我!你还不如杀了我,你干脆杀了我吧!”
情绪太过激动的男人,竟然猛然地挣扎着从床上弹坐起来。
姜芜正心惊之时,男人又直直地向前倒去,正倒在她的怀里。那不断在松开的手,彰显着怀里的人,不过是强弩之末的事实。
她微微松了口气,还以为今日要功亏一篑了。
可是下一刻,她听到了啜泣的哭泣声。姜芜的身子僵在了那里,她甚至不敢低头去看。
在哭吗?楚凌?
在她的印象里,楚凌充其量也不过是掉两滴眼泪罢了。那个强得好像坚无不催的男人,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哭得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他在用着自己剩下的所有力气,企图抓住姜芜的手,即使一次又一次地因为无力而滑下去。
“阿芜,求你了,我求你了。不要夺走我的记忆。”褪去了方才所有的狠厉、凶恶,此刻无力的男人哽咽着声音哀求,“和离书我已经写好了,我放你走,我放你走好不好?不要让我忘记。”
这是他的爱人,是他的妻子,那些他们曾经的记忆,不要让他忘记。
那只他努力了半天也没握住的手,终于动了,反手,将他握住。他听到手的主人叹了口气,可他甚至来不及为这声叹息里的心软而欣喜,就听到了姜芜的声音。
“楚凌,”没有爱,也不再有恨,她的声音很平静,“忘记,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
狗屁的最好!
“孙柯,你来看看,他不能动了。”
姜芜叫着旁边吓得不敢上前的孙柯,听她这么说,老头用衣袖擦擦额头上的汗珠,这种铤而走险的事情,要不是少爷跟着一起劝说自己,他是决计不敢的。
楚凌只觉着孙柯的手搭上了自己的脉搏。
这个老匹夫居然敢!他要剁了他!杀了他!他要把姜芜锁起来,让她永永远远,都只能看着自己!
男人在心中愤怒地嘶吼、咒骂,可最后,却连狼狈地流泪哀求都做不到。
再次陷入昏迷前,他死死地盯着女人的脸,那张冷漠得没有一丝犹豫与不舍的脸,像是要把她铭刻到心里去。
不想忘,不能忘。他的眼角一行刚眼泪淌出,那是……他的爱妻。
***
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姜芜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楚烨。
“母亲。”
他看了一眼姜芜身后的房门,对父亲的不忍在那一刻闪过他的心中,又很快被他压抑下去。
楚烨递过来一纸信封:“这是在父亲书房里发现的。”
姜芜接过去,看见了上面的“和离书”几字,没有打开,只折叠好,放进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