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栖摩挲空茶杯,看着插在花瓶里的七种花,杏花送的早,已经掉了不少花瓣。他开口道:”也许可以主动。”
“主动?”江羡年不解。
江寒栖拿起茶杯,解释道:“我们现在就像这个杯子,因为杯口朝上,所以无法控制进入杯中的东西。但若是这样呢?”
众人看着他将茶杯倒扣过来,罩住桌面上的一片杏花花瓣。
江寒栖压住杯底,接着道:“像这样。”
“由我们来决定杯中之物。”
秋雨送凉,霜风凄紧,栾花落了满地,金衰翠减,物华休止。
丹桂悲戚地倚窗而立,看着一树栾花盛极转衰,于瑟瑟秋风中抖落一地金花。睹物思亡人,绮华的音容笑貌在金色中浮现。丹桂感到一阵心绞,不敢多看,关窗遮住了栾树。
绮华死了一个多月,她还是放不下,每每想起总会悲叹红颜薄命。她是绮华的贴身婢女,绮华待她不薄。
人死如灯灭,可她跟了那盏灯八年之久,难以接受灯灭的结局。
丹桂走下楼,看到其他人在为点翠忙前忙后。她听说点翠感怀扮演花神的机会来之不易,全仰仗支持她的贵客,所以特地于花萼会前一日登画舫出演,只面向那些贵客,以答谢他们对她的喜爱之情。
要是我家娘子没有惨死,哪轮得着你点翠得意。
丹桂幽怨地盯着和别人谈笑的点翠。绮华在时,点翠处处被她压一头,心中不服,凡事都要与绮华争个高低。绮华不喜点翠,她也不喜。
丹桂的视线偏了偏,看到点翠对面的人有些面熟,再仔细一看,认出是那个其貌不扬的织娘。
也不知万公子该有多伤心。她叹了口气。
绮华跟万重山情投意合,但碍于世俗却无法长相守。她是摘星楼的招牌,而万重山已经成家,两人只能背着他人私会,于夜深人静时你侬我侬,互诉衷肠,做一对见不得人的苦命鸳鸯。
丹桂眼睛一瞟,不曾想在拐角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她心念微动,迈步走向万重山。
“万公子。”丹桂叫他。
万重山转头看向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有波澜。
“绮华娘子…绮华娘子……”仅仅是提到那个称呼,丹桂便泣不成声。她掩面而泣,哭了半天没听到万重山开口。她拿开手,发现他还是那个表情,找不出一点难过的迹象。
“公子不知道吗?”她问,心中对万重山的埋怨消了些。
难怪绮华死后他没露面吊唁,原是没听到消息。
“什么?”
见万重山一脸疑惑,丹桂愈发相信他不是绝情之人,不知者无罪。然而她一下不知该怎么说了,万重山那么爱绮华,她担心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
话已脱口,她犹豫了半天,还是将绮华的死讯告诉了万重山:“绮华娘子她、她死了……”
“绮华死了?”
丹桂点头,泣不成声。
“哦。”万重山回过头,望向阿九的方向。
“万公子,你,你怎么无动于衷?”丹桂诧异。
“于我何干。”本该一起与她痛哭流涕追忆亡人的男人如是说。
别说是神情,万重山说话的语气也淡然之极,平静到近乎有些残忍。他的话像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一下把丹桂悲怆不已的心片了开来,钝痛之余,骤然掀起轩然大波。
绮华活着的时候他立下什么海誓山盟说此生挚爱,死后他却连一滴泪都不掉,好像没她这个人似的。是她看错人了,误把负心汉当痴心人!
“你……”丹桂还没来得及发作,看到点翠往她的方向走来。她咬了咬下唇,剜了万重山一眼,扬长而去。
点翠将视线从丹桂的背影上撤回,抛向万重山,语气不善,咄咄逼人:“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一些无聊的话罢了,”万重山看到她身后的阿九,笑了笑,向她伸出手,轻唤一声,“阿九。”
阿九将手递了上去,献上温柔眼波。
“回去吗?”万重山问。
“嗯。”
两人手牵手跟点翠道别,不知是从哪里掉下一枚铜钱,落在阿九脚边。她没发觉,抬脚离开。一只手拾起铜钱,拍了拍她的肩膀。
阿九回过头,顺着腕上的红线向上看去,看到一张白到可以与雪媲美的脸,一抹笑擦过苍白的唇,使那张脸焕发出了些许光彩。
“谢、谢谢洛姑娘。”阿九接过铜钱,紧紧攥在手里,铜钱凸起的花纹陷进掌心的皮肤,硌得生疼。她另一只手牵着厚实的大手,柔软温暖,那是万重山的手,是她最爱最爱的丈夫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