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箫抬起头,“为什么?”
“萧郡主是跟我串通好了的。我为难你了。”荣宜说,“所以对不起。”说完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跺脚,转身走了。
玉箫站在那里,半天后噗嗤一笑。
这小姑娘,没看出来怪可爱的。
荣宜才出长乐宫门,就看树下站着郑雍容,一袭红衣俏丽明艳,周围一群黄门宫女,小皇帝玄色龙袍,袖口衣摆红边,抬着头,正在跟郑雍容说话。
小皇帝平时要么蔫蔫,要么阴沉着脸,虽有凌云志,奈何身子撑不住,上一次朝得歇半年,不过这时居然这笑的那个叫灿烂。
荣宜摇摇头。
郑雍容一朵东都富贵花,人见人折腰。这一关,小皇帝日后也没迈过来,管他王权富贵,管他王侯将相,封玺挂符跟郑雍容私奔了。
当然跟别人私奔不太一样,小皇帝卷了若干银票。
她来到昭阳宫,宫里灯火通明,她走到门口,宫女拦住了她,“请夫人稍等片刻。”
她就走到窗下,窗子开着,里面坐着荣宪,对面竟然坐着嘴贱且毒的张道元,有几个琵琶女轻轻拨弦,一个弹紫檀木琵琶的女孩根本没看弦,手悬空假弹,过不大一会儿根本就不装了,就歪着头,脑袋靠在琵琶上,一脸迷恋的看着荣宪。
哈哈,荣宪没理琵琶女。
“听闻先生会识人之术?”荣宪道。
张道元一捋胡须,眼皮子都不抬,“姑娘媚俗,明明自视甚高,却屈尊见我,是为媚;受人之托,辜负他人之望,是为俗。”
片刻荣宪笑出声。
“留步,不必送。”张道元起身,没行礼,直接走人,风乍起,白衣飘飘,有点像鬼。
半晌荣宪对着窗外招手,荣宜知道她偷听被发现了,赶紧走回去,进了殿内。
“这把年纪,不是家主,又无一官半职,竟然想到装神弄鬼这个路子。”她姐狐朋狗友——班宝镜抱着几本折子从帘后转出来,噗嗤一笑。
荣宪转了转手腕上的镯子,“想知道他怎么说郑国夫人吗?”
“怎么说?”
“王子佩此女颇为自私,眼中只见自己名利。为她青云志,骨肉血亲皆可抛,非高义之人,不可托以重任,若为他人妇日后必为祸。”荣宪道。“王玄让她出家,可不是一个没看住,跟萧溱跑了。”
班宝镜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掏出一本紫封折子,递过去,“那您觉得他?”
“一个看不开的可怜人。”荣宪拿起笔,打开折子,在里面签了个字,递回去班宝镜。
班宝镜打开看了一眼,“主上,他是使者。”
“天赐乌衣巷苟安七朝,何必逆天而为?”荣宪端起茶盏,对荣宜说,“坐。”皱皱鼻子,“你喝了多少?”
宝镜此时笑道,“七朝有什么用?不过苟活。不伤及他们筋骨,谁坐江山都是无所谓的事。说到底,我们还占了个汉室之后的名分呢,南边可没有一人家里尚过汉室公主,又无历朝历代天子死国门,北拒胡寇,庇护百姓。论义,论德,他南边朝廷算得了什么?”
“华夏正统,未曾与胡族通婚。”荣宪抬眸。
班宝镜笑了,随后行礼,走掉。
“我没喝,为什么你说张道元看不开?”宝镜走后荣宜才问。
荣宪看着厅中灯火,“少喝点酒,酒大伤身。”然后才说起张道元,“想靠一句话得泼天富贵,就也要料到日后滔天的祸。”
荣宜询问似的扬眉。
“活人做事从不是为了死人,而是做给活人看的。”荣宪道。“若是你,你要是让他活着回了南朝,日后可还镇得住场子?”
荣宜摇头,“不会啊,我肯定得杀了他。但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是铁打的规矩,现在不是时候。”
“两国交兵之地民不聊生,多少人落草为寇。路上山贼与我何干?”荣宪道。
突然荣宜一身冷汗,夜风微凉,她竟然打了个寒噤。
那一辈子,玉箫封公主,北上就遇到了山贼。
那次崔璨负责出使和护送。
她想不起来到底谁死了,谁活,但她肯定一点,她没见过这个姓张的老头。
这次没有山贼,但这次是郑雍容护送公主北上。
郑雍容是荣宪嫡系。
那这山贼……
竟是这样,她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僵硬,第一次觉得世事可怕,甚至开始想,是否这世间绝无偶然。
荣宪却在此时说,“刚才怀素的事情你处理的方法错了。”她说,“你听好,与政无关,人命关天。不管你多么同情怀素,就事论事,罪不致死,不当死。”
“依卫律,逼良为妾,仗五十,削去官身,流放三千里。挪用公款,半月为期,到时未补,刑五年。私设刑堂,致他人残疾,刑二十年。你让怀素杀人属教唆杀人,仗七十,刑四年。你记住,因你这一手,今日景国公一门就此衰败,这笔账,你得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