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宜裹着一件银色大袖袍,隐于人群当中。
“愿你兴旺。”梵梦也双手合十,不伦不类的行了个佛家礼,他用梵语说了天竺式问安。
祁司墨不通梵语,只是一笑,再双手合十,一揖。
“诸位请坐。”主持释因说。
仪式十分复杂,耗时颇长,几人又絮叨了很久大乘佛教的内容,就在荣宜马上要听睡着时,祁司墨说,“佛佑,听说你做了一个梦?”
那个白衣的男子笑笑,他正是祁司墨的弟弟祁司青。
据说薛太太生祁司青时梦到佛光普照,故又名佛佑。
祁司青眉头紧锁,忧愁像一阵雾蒙在眉宇之间,若非言语间真刀实枪,荣宜可能还会走上前去安慰几句,“我梦到菩提树下,佛祖讲经。”
主持就来了兴趣,“三郎可记得佛祖讲了些什么?”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祁司青说道。
荣宜觉得自己的智商遭到了侮辱。
就这?就这下马威?侮辱人!
佛祖讲经怎么可能用雅言讲?
说句梵语也是那么回事啊!娘的!
几人争论片刻这句话应当作何解释,随后祁司青说,“……佛祖还出言示警,说,如今天子得位不正,且龙在凤下……”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个女子声音响起,“我来迟了。”
我来迟了这四个字正好和龙在凤下重叠,没人听清祁司青在天子得位不正后到底说了什么。
女子声音如流水,清丽好听,让人想起春风过飞檐,扰动风铃。
荣宜把外边的银色大袖袍一扒,露出里面卫子妍母亲送她的红色纱丽,这件衣服足足三十斤,披纱上镶的是真金,“让诸位久等了。”随后她收敛笑容,面无表情。
只见一个穿着红色长裙,遍身披金戴银,偏生又不显得突兀,如若佛前飞天的女子走上台阶,头戴花冠,冠上缀孔雀尾羽。
女子站定,出口就是梵语。
“愿你兴旺。”她扬起右手,“那罗。”
梵梦也回以相同手势,“愿你兴旺。”他认出这身衣裙,“您是?”
“我来自般遮罗,妙真王妃请我来此做客。”荣宜说。“听王妃说有故旧在晋阳,特来探望。”
梵梦诚惶诚恐的走上前,弯下身,双手虚按于荣宜脚前,随即抬起,双手交叠,如虚捧水,置于胸前,再置于额前,“末将见过公主。”
“平身。”荣宜欣赏着所有人那扭曲的表情——唯祁家两兄弟依然沉着。她心道,这就震惊,若是卫子妍带着她娘亲至,你们就能欣赏到五体投地式匍匐跪礼。同时警醒,祁家这两个人都很棘手。
僧侣中有懂梵语的,被这一问一答惊了。
主持自然知道,荣宜肯定不是天竺公主,但她道出了梵梦真名。
是他将梵梦捧到佛使地位上的!
释因口称阿弥陀佛,微微摇头,都是因果。
人群再一次沸腾,随后渐渐安静,在他们眼中,这个天竺高僧是由佛祖点化的使者。而使者刚刚为此女俯首,行了怪礼——莫非这是天上的礼节?
她是谁?
一个老人颤抖着声音开口,“她是观音!”随后,他笃定的重复了一遍,“错不了,她就是观音!”
观音男身女相,平日以女身示人,普度众生。
荣宜闻声望过去,但没有笑,只是冷漠淡然的看着所有人。佛不对凡人笑,只是俯视苍生。
梵梦将自己的座位让了出来,问,“您要呆多久?”
“就这几日,”荣宜说,“我要去探望秒真王妃。”一指如瑟和陆琉等人,“这些是卫朝礼部的使臣。”
梵梦就双手合十问好。
陆琉是听过梵梦名号的,他娘逢年节就会封五百两银子给清凉寺,此时觉得这些年的钱都打水漂了,甚至想让清凉寺把香火钱退回来。
释因用目光传达了一个您别太过分的意思。
荣宜也用眼神传达了一个信不信我拆你台让你就此身败名裂的意思。
释因败退。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荣宜说。
祁司青微微一笑,道,“我梦见佛祖树下讲经,赠我一言,说,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荣宜就笑,“他就是这么跟你说的?”
“我从心中听到了佛祖的声音。”祁司青道。“他讲的是梵语,我莫名能听懂,只是无法转述,请太守见谅。”
荣宜换了梵语,“Dharm-adharm,aadi-anant,satya-asatya,kalesh-kalank。”
这句话的意思是:神圣与罪恶,永恒与起始。真理与谎言,苦难与羞耻。
出自摩诃婆罗多序言。但这是一句没有任何意义的口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