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照顾不过来,沢井带着老婆回到这里。开头家里也热闹了两年。后来两老人相继去世,瘫痪在床的老婆臃肿了,他也老了,夜里风湿关节痛越来越频繁了。日子就像海潮,单调重复地拍打每个人,直到麻木,随水逐波。
托马吸了一下鼻子:“每一家都有每一家的难处。前两年眼狩令,加上打仗,荒海附近经常能看到逃兵流浪汉的尸体,不知道从哪里来,就那么默默无声地死掉了。”
能在海边平静地生活。
也是难得。
沢井拍打有破洞的裤子,扯开一个笑:“苦难是人生的血和肉,剥又剥不开,除了受着还能怎么办啊。我有时出海,打不上鱼,想着还活个什么劲。但一想我老婆还躺着,等我给她喂饭呢,就说什么拼了性命也回来了。”
托马安慰:“现世太平,未来会好起来的。”
钟离的心弦被拨了一下。他是魔神,加上岩的钝感,对两人叙说的苦难没什么触动,对时间的流动也很迟钝。刚才一瞬,他忽的想到幻境中,绫人撩起莲叶小水圈说「唯有注视着,才有些许在人世的踏实感。」经历那些剥不去的苦难时,绫人注视的是什么,是家族,是亲人,还是已故父母的遗物。
啊,那时候的微笑其实是伤感,正确的回应是安慰,或注视。
“说说神里和山野吵架的事。”平藏打断了感伤的气氛。
沢井擦了擦头顶的汗,说起见闻:“那天早晨,我去摘堇瓜,刚到山脚下就听见争吵,听不清,光听见「喜欢」、「你别走」、「回去」,没听全。我刚走过去,他俩一见我就散了。”
就这几个关键词也不难联想。
沢井:“我敢肯定,是山野把神里大人骗进山下,纠缠不休。哼,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神里绫人再精神不济也是一表人才,被纠缠不奇怪。
平藏:“也可能是神里纠缠山野。”
沢井挠挠头,继而否认:“神里大人住下后,山野在咱门前探头探脑,询问神里大人的事。我告诉他,只是租客。这贼就惦记上了,三天两头过来。所以,山野纠缠神里大人才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狗东西。”
平藏:“这些你上次没跟同心说。”
证词上没有。
沢井拍着大腿说:“你不知道当时我吓成什么了,裤子都尿湿了。想起什么说什么,哪能想得这么全。”
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
几人离开沢井家。
托马问:“平藏,发现什么没?”
平藏一弹中指:“那我就简单推理一下:其实神里大人和山野的关系甚密。天领奉行纪律严明,山野白天不能出来,两人只能半夜私会——你们看,神里大人租住这里、白天睡觉晚上出没、精神不好就都能解释清楚了。”
钟离:……
托马弱弱地说:“我们家主不可能这么深情,虽然他看狗的眼神都深情。”
托马又问钟离看出什么没有,嗯,钟离只能看出沢井历经沧桑的老态和饱受关节疼折磨的苦痛。这时,平藏说要去稻妻城一趟,他有个急事要办,明天一早,再回来处理这案子。
托马:“……”
两人眼睁睁看平藏抬腿走向浪船。
主心骨走了,托马和钟离没什么头绪,便顺着绫人常走的海边逛一逛,海岸线很长,多数荒野,朴素又原始,除了大海就是沙滩。在这种地儿天天散步散一晚,谁听了,都得说有病。
说来,现在绫人精神涣散的样子。
确实不能说没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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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稻妻站10
如果山野纠缠不休,绫人还能算防卫过当;如果是绫人纠缠,就是实打实的故意谋杀啊。
照平藏推理,绫人的罪就更大了。
托马抱着脑袋摇了半天:不可能,家主大人不可能杀人。
海风吹过。
冷,钟离竖起衣领,挡不住风在衣服下乱蹿。
难以想象绫人穿着薄风衣,大半夜的,一个人在这里走动。但不止一个渔民目击到绫人在海岸线散步,「就像海魅哦」,海里生出的鬼魅吗,在雾天里确实容易让人产生这种联想。
托马扬起脸,喃喃:“家主大人,确实像换了一个人。”
钟离:“外表还是性格?”
性情与作风都变了。
以前,绫人热衷于社奉行诸事务。醒来后,绫人不再斡旋于三奉行之间,坚决将所有事务全数交出去。
绫人还是温文尔雅也还爱笑。
内里却变了许多。
托马继续说:“以前家主视家族为第一,醒来后,好像没有那么珍视了。啊,我不该这么说,他从十来岁起就一直苦苦坚持,已为神里家付出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