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需要在外面吃的饭啊。”
托马拂去衣服上的雪,点了藕夹、鸡肉串等几样下酒菜,说待会儿有一个大男孩来了。
老板诶的应下来:“托马,好久没见神里大人了。”
托马:“唔,他忙。”
执管一个社奉行的大人物能不忙吗,老板让托马赶紧进雅间去:“雅间暖和,你快进去暖一暖,我一会儿给送过去。”
托马弹去肩头的雪,转进雅间。
雅间素净,香木薄片编成的花鸟屏风褪了色,泛出灰白。小雨夹杂着小雪,打在纸窗上,也飘进来落在屏风上,融成雨点,在模糊的鸟羽上印出一点一点水痕。
托马倒一杯清酒,喝了一口。
舌尖有点烧。
听着外边还没什么动静,心绪乱糟糟的,又闷一口酒。坐也坐不住,托马站起来看雪,雪粒越来越大,飘成了雪花品着酒,不知不觉一瓶见底了。
正煎得难受时,终于听见脚步声。
轻快又急促。
一人三步并两步地跑进店里,哇呜一声,呼出寒气,很重地拍去身上的雪,声音清朗:“诶,老板呢?”收拾餐具的老板扬声回答:“找托马吗,在里边雅间呢。”
钟离挟着一股寒气推开雅间的门,发间雪粒融化,顺着好看的弧线滑下。
托马的心陡然放下。
“你好钟离,我是社奉行神里家的管家托马。”托马热情地自我介绍。
“啊你好。”
钟离飞快扫一圈:托马一个人,一股浓重酒味,客人没到先把自己灌醉是想怎样啊。
托马:“抱歉,最近事务繁琐,忍不住就用酒提神。”
“啊,是吗。”
关系更熟一点才好细问,钟离坐下,有些忐忑。托马添了些下酒菜,又要了一瓶清酒。老板穿梭着上菜上酒上热腾腾的面,气氛暖融起来。
托马倾身倒上清酒,酒香冷冽:“神里家主最喜欢这种口味了。”
钟离:“……”
想问,又不知从何说起。
托马先打开话匣:“前些天我遇到了荒泷一斗,嗯,喜欢鬼兜虫的鬼族男人,你认识的吧。”
“是认识。”
“一斗说你跟家主关系匪浅,说了你在稻妻城的住址。”
“唔。”
“他还说,家主的苏醒或许跟你有关。”托马切入正题,“我一直在神里家担任管家之职,平日里,不离家主大人左右,对你却一无所知,真是惭愧。”
钟离的记忆回溯。
半年前,钟离唤醒绫人。
为他引岩固魂。
绫人醒来后,很快便恢复了神志,却不太愿意出门。
约了三次才在镇守之森见面。
那一天,前日下过大雨,晨曦薄照,树上不时地落下残雨,滴在绫人的发间与脸颊。绫人掠去水珠,将湿漉漉的头发从嘴边撩到耳后,唇色苍白,手指瘦长,举止一如既往地从容。
钟离给他解释事情原委。
诚挚地道歉,不该迟迟地没唤醒他。
绫人却微笑着,反而为钟离开脱:“不是您的错。是我擅自捡了那本书,才被卷入幻境。给您带来了困扰,十分抱歉。这么说来,还得感谢您在幻境的指点,我才有幸窥见天星的奇妙权能。”
说话又客气又大度,没有一句指责,没有生气。
没有埋怨,也没有愤恨。
钟离:……
钟离:“你还是生我气吧?”
绫人:“非要说的话,埋怨是有的。您没有解释一句,就将幻境捏得粉碎……对付出许多心血的我来说,实在难以接受,即使现在想起也……不过很快想通了,本来就是您的幻境啊,我只是客人而已。”
说着轻笑一声,眼梢微下垂。
钟离难受:“不是的,怪我太鲁莽。”
绫人弯起眼睛:“其实我也想给您道歉,若不说出来,心里很忐忑。”
道歉?钟离不明白。
绫人轻呼一口气,斟酌合适的词:“在天守阁时,虽不知道是幻境,但直觉自己没法走出去。那种心态,类似被囚禁者的心态。也许是出于求生本能,也许是慕强,不知不觉就对您做出一些不恰当的行为。”
“什么?”
钟离没反应过来。
绫人弯起笑,直视钟离的眼睛:“就是那种,讨好的、对强者做出的谄媚之姿。呵,真是惭愧,面对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生怕会被抛弃,人有时候跟小狗也很像啊。”
可钟离从没觉得绫人谄媚讨好过。
一直是理智成熟的大人。
言行举止得体。
像现在,剖析内心之耻也大大方方,坦荡又体面。
“你并没有。”
“您没有察觉而已,被无形囚禁的心态,难免会扭曲,我为那时候太过依恋你而道歉。”绫人微笑着,等待钟离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