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梦,让斐哲恍惚了一会儿,心情很乱。他急切地找到钟离,钟离总是呆在那条河里,长尾巴浸泡在水中。要么跟万叶聊天,要么翻阅各种典籍,要么逗一逗游鱼或跑过的小动物。
钟离从典籍中抬起头,问斐哲:“看着我干什么?”
“你是真实的。”
“当然。”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你们都消失了,叔叔也不见了。”斐哲说完,验证似的跑向囚牢处。
蝴蝶落在钟离的手心。
有粉末蹭落。
蝶妖:“他混淆了现实与梦吗?”
钟离看向牢狱方向:“他本不会混淆,只是在囚禁他人时,也将自己囚禁。”害怕失去的恐惧,失而复得的欢喜。反复确定对方是否逃离,高筑的牢笼也禁锢了自己。
多托雷面墙而坐。
由于不允许出去活动,只能看书,一本《帝君尘游记》被翻得很薄很薄,手重一点,都要碎成渣渣。斐哲伸手,从背后抱住他,力气又大又蛮。
“……”多托雷浑身僵硬。
“你不要消失,就算是梦里,也不要。”斐哲的脸紧贴多托雷的颈弯,眼泪扑簌扑簌落下来,温温热热,烫着多托雷的肌肤。
没有回应也没有推开。
静默着容许。
斐哲流了一会儿眼泪,无声地伤心着。多托雷终于转过身,拍了拍他的后背。斐哲一喜,又一惑,胡乱擦干净眼泪,仔细端详多托雷:“你是真实,不是梦。”
多托雷:“嗯。”
斐哲很高兴。
因为多托雷今日沉默又温和。
会像以前那样,温柔地拍一拍他。可是,多托雷下一秒又将目光投向那只人鱼,这让斐哲非常恼火。
斐哲将多托雷的脸掰正,生气:“你不要喜欢他。”
多托雷:“那本来是你。”
很少开口,一口就是这一句。斐哲更生气:“我当然知道啊,有什么办法,又换不回来。”神力是能做到随意幻形,可斐哲掌控不了。
多托雷又瞥了一眼人鱼。
斐哲气极,双手捂住多托雷的两颊,往中间挤,脸颊嘴唇都嘟起。
多托雷闭了一下眼,下决心似的,扬起脸,亲了一下斐哲的额头。斐哲一讶,松开手,难以置信地摸了摸额头:“你,怎么,突然变了?”
多托雷声音微低:“当然,也可以假装是你。”声线华丽有些忧伤。
斐哲恍惚:……
什么叫假装是你?因为不是同一个人,所以这样闭着眼,假装是另一个人吗?如一杯冰水从头浇到脚,怎么可以这样!
斐哲推开多托雷毅然找到钟离。
“我要换回身体!”
知道会顺利,没想到这么顺利,半天都不到,准确说半小时都不到。钟离望了一眼牢狱方向,呵,多托雷,还真是老练啊,轻易拿捏单纯的人鱼。
脆弱的人鱼一旦下定决心,毅力竟超乎寻常。
哭着也要坚持练习。
万叶若有所思,跟钟离分享一则故事:“据说,有一只人鱼的尾巴变成了双腿,每天像在刀尖上走路。颗为了所爱的人,人鱼宁愿日日忍受这种痛苦。看似柔弱的种族,也很坚韧。”
钟离:“也不止如此。”
斐哲也有气馁的时候,会哭唧唧地跑去找多托雷。多托雷大部分时候冷漠,但在斐哲真正崩溃时,会拍拍他的后背,或者,更亲昵一些,然后看一看远处水岸的钟离。
斐哲立刻充满怒气,发誓要夺回身体。
洞中无日月。
万叶看向斐哲修炼的地方:“他还要练多久?”
钟离:“快了。”
这个山洞很适合修炼,也有些枯燥。幸亏万叶的沉得下性子,日日写诗,写完飘入水中,倒是悠哉自在。
万叶将一首枫诗飘入流水:“我们在这儿呆了多久?”
钟离沉默。
万叶:“嗯?”
钟离回过神来:“昨天是364天,今天本该是365天。”
什么叫本该?万叶想问。
钟离微笑着说:“因为可以结束了。”
斐哲出来了,高扬着头,带着从未有过的气势,今天的他已经脱胎换骨。别人渴望的神力,他一点儿也不想要,他只想要做回自己,获得属于自己的宠爱。
“做好准备了吗?”斐哲问。
“当然。”钟离回答。
万叶远远看着。
山洞空间明明有限,却像洞天一样无边无际。换魂的场景想象过很多遍,或诡谲、恐怖、灵异、鲜血、迷雾丛生、又或像极夜那样压抑的情境。
真正实施时却异常轻松。
惊涛骇浪。
波诡云谲。
钟离跃入深海,斐哲挽起浩云。
云与海吞没了两人。
万叶心惊时,一个龙形魔神横空而出,光芒照亮皓白与蓝;人鱼跃出界限,伴随最优美的舞姿吟诵欢快的低喃。两者短暂地盘旋一圈,仿佛画上了一个句号,相继落到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