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淮安知道自己在他们心里代表什么,他是他们回家的希望。
如果一群人的希望破灭了,某种‘报仇’行为就无异于是在送死。
他说这些话就是在叮嘱陈香——
如果他回不来,一定要阻止其他人往辽东去,他不需要任何人为他报仇。
当下境况逼人,他们各自都得顾全大局啊。
梅淮安说着话已经走到门边了,听见大高个儿声量很低的应他。
“是。”
“......”
毕竟相处了半年几乎天天都待在一起,对这个闷葫芦一样的红脸壮汉他是了解的。
陈香此刻状态十分差劲,低垂着脑袋没有一丝精气神,就连脸色都是灰白的。
梅淮安脚步在他身边站定,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太担心,我只是跟你叮嘱一声,还是有把握能活着回来的。”
“有把握。”陈香喉间有些哽,“您这是...骗我的。”
辽东那是什么地方,暂且先不提暴君的脾性,单说一个兵败太子.....
就算他家殿下能活着回来,定是不死也得褪层皮!
“没骗你。”
只要能扛住裴不知的侮辱和刁难,就能活着回来。
为着身边这群担心他的人,他熬不住也会咬牙熬的。
但梅淮安不想把他的‘把握’说出来。
陈香眸子血红,颤了颤嘴唇嗓音很轻:“...都是我们无能,从前是,现在也是。”
“......”
梅淮安沉默着拍拍他的胳膊,这话他从陈香嘴里听见过不止一次了。
不止陈香一个人说,其余中州兵们也都是这样想的。
他劝过否过也骂过,都没能改变这种观念。
他们说——
保护殿下是我等武将毕生的信念,坚如磐石不可动摇。
中州兵败是我们无能,我们连自己的家园都护不住。
此刻陈香说出:从前是,现在也是。
这几个字里蕴含的滔天羞愧和自责,叫梅淮安听的心头钝痛。
渭北兵将也很好,但不可否认——
他看见中州兵们才是最亲的。
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亲切感,可能是因为他们心头都涌动着同一股血。
这股血的名字叫归家,无时无刻都流淌在心头。
“陈香,我们有来日的。”
梅淮安把手从他胳膊上收回来,嗓音笃定的说。
只希望这句话能给彼此都带来几分宽慰,尽管如今还是一无所有。
陈香紧抿着唇重重点头,红着眼重复一遍。
“殿下,我们一定有来日的!”
“我走了。”
梅淮安说。
就在这时,二妞走到他身边拽住黑色斗篷,嗓音执拗。
“我不是中州的人,我可以扮做渭北随侍跟着你们,安哥。”
“没必要。”梅淮安转头看他,“你就算是人肉盾牌又能替我挡多久呢,乖乖等我回来。”
二妞急的抱住眼前人胳膊:“安哥你带着我,那是辽东......”
“我得走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跟我说——”
“归期不定。”
梅淮安狠狠心把二妞的手掰下去,背着深蓝色的包袱转身往外走!
分别之际还是到来了。
陈香肩膀晃了晃,明显是想追上去...却顾全大局的不能追。
二妞呆愣看着那人被风吹鼓起来的黑斗篷,清瘦孤寂的背影就这么渐渐走远了。
他手脚发冷目光僵直的喃喃道:“...归期不定,归期不定。”
——爹,你跟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那可不好说,打起仗来哪儿有个准头,归期不定。
一样是去辽东,一样跟他说归期不定。
二妞顿时头皮发麻的拔腿追上去——
“安哥!”
“你带着我!你带着我!”
“我求求你了带我去吧——”
陈香当即动身,阻止刚满十五岁的孩子往辽东去。
听见身后那道突然剧烈的哭嗓,梅淮安似是想到了什么。
他停下脚步猛地回头,隔着庭院朝二妞喊——
“不一样,二妞,我会回来的!”
“......”
二妞缓缓停下挣扎,吸着气泪眼朦胧的望着那道身影。
没过多久,那人就消失在庭院门前了。
“安哥?”
他颤着嗓子喊,寂静的庭院里没人应他。
陈香怕这孩子伤心过度会出事,索性抬手在他后脖砍了一掌。
这才把昏迷的二妞背在身后,赶着去军营。
他准备集结中州兵们一起往泗水东岸去。
他们要聚在那里等着殿下回来,不见不散。
第163章 洁身自好,不许胡来
——
天水关门前正在快速聚集大军。
将士们移动都是靠跑的,轰轰隆隆四五万人。
扛旗的,牵马的,往牛车上搬东西的,一眼望过去全是密密麻麻的黑甲兵将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