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干脆心一横,坦然开口。
“是,本宫的确不知在谢家蒸蒸日上的情况下,该如何将全副身心交托给驸马;人心易变,若驸马当真对本宫忠心不二,其实已经清楚怎么做了,不是么?”
其实一直悬在元妤仪心里的还有前几日朝廷发生的另一件事,因谢洵春闱有功,被升任四品;
宣宁侯趁热打铁,多次请求自己的嫡长子谢陵荫官侍御史,虽是从六品,却专掌监察,举劾案章,官位虽卑,却掌实权。
元妤仪也能明白宣宁侯和王夫人为何突然降下身价,愿意替儿子谋这个职位,无非是看见谢洵也是从五品官积攒实绩逐渐升任,现在生了急功近利之心。
偏偏世家荫官一项从古皆有,景和帝无法推辞,朝中其他职位又难以改变,拖了两天只好应下宣宁侯的请求。
这让元妤仪看见了这诸多世家积攒百年的坏处,长久以来皇室对他们视而不见,世家子弟又有优先入学入仕的特权,这就难免滋生贪心。
贪心不足蛇吞象,千里之堤尚且毁于蚁穴,想到旧事,元妤仪不得不防。
谢洵听完她的话,久久无言,瓷碗里的粥渐渐凝固,冷意传到掌心,月光罩在如孤竹一般挺拔的青年身上,更添几分落寞。
人心易变,这也是他从前笃信的道理,如今这句话经由元妤仪说出来,谢衡璋的心口却彷佛被人用看不见的丝绳绞紧。
竟是这样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那道挺拔的身影渐渐远去,谢洵的声音低不可闻,“臣知道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元妤仪推开半扇门,动作极轻,只留一条缝。
青年的步伐很快,一个愣神已经走上影影绰绰、花枝葳蕤的抄手游廊,再看不见那道熟悉的背影。
少女将门彻底推开,沁着寒意的月光慷慨洒下,低沉的夜幕几乎要将整座府邸吞噬。
倘若谢洵对她别无二心,今日便是她言行刻薄;
可倘若谢洵真的同谢家有丝毫利益牵扯,那她今日所作所为便不过分。
谁都没有错,怪就怪在她与谢衡璋都是天地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没有预知未来的本事,也没有翻云覆雨的能力。
一对普通人,他们所能做的只有依靠漫长的时间,揣摩彼此的真心假意。
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惨白的月色下,少女一头乌发染上银色月光,澄澈的凤眸中满是不安,在无边的寂静中她喃喃自语。
“谢衡璋,你会让我失望吗?”
第29章 风波
自这次风波过后, 两人又变成了真正相敬如宾的关系,谁也没有刻意躲避谁,无意见到后还会点头示意, 只不过见到的次数少之又少罢了。
在其他人看来不过是两人之间的话说的少了些,可其中的纠结,只有他们自己明白。
谢洵一如既往的上朝,他初任礼部侍郎, 虽有卫老尚书照拂,可到底只有自己解决几件棘手的事情后, 才能真正坐稳礼部, 否则镇不住其他想要挑刺的官员。
先前在翰林院披星戴月,如今换到了礼部, 情况却没变。
为了不打扰公主, 也为给二人独处的空间, 他差岁阑在公主府的书房里安置了一张木榻。
元妤仪在府中也并未闲着, 她将上次春闱名录看了几遍,挑出了几个需要重点关注的人, 其中第一个便是兖州的吴佑承。
安国公府密不透风, 都是可靠之人, 是以元妤仪寻了祁庭, 将调查吴佑承背景一事交予了他手下的暗卫。
此人年纪不大却颇有才气, 元妤仪未曾与他见过面,担心吴佑承是旁人派来的探子,难免考虑的多些。
......
正至午时, 天光大亮。
元妤仪正靠在正厅的书架边看元澄昨夜遣人送出来的奏折, 这道奏折是江丞相亲笔所书,其内容倒是跟从前提高赋税的几项不一样。
今岁兖州大旱, 江丞相请求削减兖州的赋税,而其他没有发生旱灾的地方都照常缴税,以此来减轻兖州的旱情损失。
奏折语气谦逊,江相往日的傲气一扫而空,任谁来看都只会夸赞这是拳拳爱国爱民之心,挑不出半点错处。
可正是因为挑不出半点错处,才是最大的危险。
无利不起早,元妤仪和景和帝自然不相信江相会有这样的好心,毕竟前不久他还在朝上公然提起要增加各地赋税充实国库,这么快就变了主意必然藏着猫腻。
元妤仪继续往后翻了翻,果然找到夹在里面的半张纸,上面是元澄辛辣的批语。
匆匆看完,少女往青花茶盅里倒了杯茶,将那张纸撕碎浸湿,上面的墨迹氤氲成一团,再也看不清,她这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