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在锦被里的人身子一僵。
原以为自己早就气消了,可是现在听见谢洵说话,还是有些不高兴,就算是父皇母后,她也没这般委屈过。
许久未见,元妤仪不知该如何同自己的夫君相处,裹着个脑袋没说话。
谢洵立在一边,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宿醉一夜难免嗓子疼,殿下不若先起身喝口水。”
元妤仪屏着呼吸,缩在被子里闷的小脸涨红,嗓子确实干涩,心一横露出头,果然看见了身姿挺拔的青年。
她并不矫情,接过水润了润嗓子,昨夜的记忆稀碎,她只好轻声问,“你不是住在翰林院么,怎么回来了?”
谢洵垂眸道:“臣回府取东西,正碰上叶嬷嬷和锦莺要去接殿下回府,嬷嬷年迈,府上又不能缺了人,故而臣去了琼正门等候。”
元妤仪眼底闪过一丝赧色,照他这样说,那岂不是醉酒后的模样又让他碰见了。
她抬眸,敏锐地看见青年眼下几分乌青,心中闪过一个猜测,昨夜守在屋里照顾的,应当就是驸马,这么一想,心里攒着的委屈又熄灭大半。
“那我昨夜可否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或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么?”少女心中忐忑。
谢洵作出思忖的模样,不知想起什么,眸光微闪,低声道:“殿下只是抱怨了两句,北疆的酒虽烈,却终究不如成亲时的合卺酒甘醇。”
她自然没说这样的话。
她昨夜醉了酒还要说的是“祁三,这酒也忒辣了些……”
可是北疆的酒辣,合卺酒甘醇,这是事实。
谢洵自以为不算胡诌,他只是将她的话删删改改,略作补充罢了。
元妤仪靠着身后的引枕,听了这话如遭雷劈,凤眸瞪圆,一脸震惊。
她昨夜在宫宴上喝祁三带来的酒时,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她口味淡,吃不得辣,喝酒也是如此,自然更偏向成亲当夜微甜的合卺酒。
却实在没想到,自己喝醉了酒说梦话,竟将心里的真实想法那么大大咧咧地吐了出来。
还偏偏让谢洵听见,他想必会以为自己对他仍念念不忘,上回的误会还没解释开,自己无意之间居然落了下风。
“可还说了旁的?”
“没有。”
元妤仪这才放下心,罢了,事已至此,再解释不过是越描越黑,自己总不能一直待在瑶华宫,与谢洵依旧是夫妻,便免不了相处。
何况祁三此次得胜还朝,应当会在上京待些时日,总不好让他一直看着自己和驸马婚姻不和。
扫了眼窗外大亮的天色,元妤仪轻咳两声,提醒道:“驸马该上朝了。”
穿着赭色官袍的青年听出她话中的驱逐之意,心里有些躁,但面上依旧维持平静,躬身要走。
元妤仪却又叫住他,下意识问道:“驸马日后是否还住在翰林院?”
话音一顿,她又补充道:“这几日叶嬷嬷已经问了我好几次,要不要给驸马留饭。”
从前住在瑶华宫里也就算了,如今人已经回了公主府,若是再分居,于情于理都有矛盾。
旁人催问她都能视而不见,唯独叶嬷嬷待她亲如母女,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敷衍。
隔着一道珠帘,谢洵清俊的脸若隐若现,他的声音送进内间,堪称碎玉,清澈悦耳。
“倘若公主愿意收留臣,臣自当回家。”
元妤仪怔然,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谢洵口中听到“回家”二字,心中泛起阵阵波澜。
“上次的事……”她低声开口。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拨开半边珠帘,元妤仪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漆黑的瑞凤眼,青年的眼下泪痣在光影交错下微晃。
谢洵声音微沉,带着一丝笃定,“天下夫妻,难免生疑;臣与殿下,也不过是一对平凡夫妻,成婚后自然也有些微矛盾。”
这还是元妤仪头一回听到他坦荡地谈论感情,一时沉浸其中,又听青年郑重地说。
“但那并非不可解决的问题,臣与殿下是上过族谱的夫妻,自然同气连枝,理应携手进退。”
祁庭算什么?一个元妤仪年少时的玩伴罢了。
他才是可以堂堂正正站在她身边的夫君。
元妤仪眼底震惊越来越浓,今日是怎么了?
谢洵这个驸马一向惜字如金,嘴尤其严实,今日倒似泄了闸的洪水。
可偏偏说的这些话,句句都说在了她心坎里。
正是因为谢洵始终想与她这个妻子泾渭分明,一举一动时刻提醒着当初的婚姻不过是一桩利用,一颗私心,元妤仪才会那般动怒。
可现在,自己那位不通人情的驸马好像突然开了窍,元妤仪对他更多一分欣赏,愈发觉得那张脸清隽出尘,宛如谪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