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阑的神情登时愕然,立即踏上车辕,帮另两个抬人的侍卫撩着车帘。
待看清自家公子谪仙面容上笼罩的沉沉死气,少年嗓音凄厉,极力压抑着唤了声,“公子?”
“送去鎏华院,我房里。”元妤仪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又对身边的绀云道:“快去引路。”
身边围着的人立时减少许多。
元妤仪在马车里待久了,乍一站在地上只觉得浑身发麻,身体僵硬,连耳边都是漂浮着的阵阵嗡鸣。
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远去的人影。
谢洵还没醒,她得去看着。
然而脚步刚动,整个人的脑海忽然一片空白,身形踉跄意识一顿,整个人往后仰倒。
耳畔只听到祁庭震惊的声音,“阿妤!”
再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鎏华院的东侧间,入目是熟悉的装饰。
元妤仪揉了揉酸痛的额角,门外的绀云听到动静立即凑近在她身后放了个引枕,关切地问道:“殿下,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少女摇了摇头,将绀云手里那碗热气腾腾的参汤一口气喝完,开口第一句便是,“驸马醒了吗?”
绀云下意识低头避开她的目光,只觉得整个脑袋都是沉重的,讷讷道:“江医正在给驸马医治。”
江漼,太医署最年轻有为的御医。
若连他都束手无策……
元妤仪再也待不住,掀开被子便要离开,“我去看看。”
绀云知道此时劝不住公主,索性也没有一味拦着,动作迅速地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了件浅青色对襟长衫替她披上,沉声道:“殿下莫急,江医正神医妙手,驸马必能平安无事。”
元妤仪轻嗯一声,刚穿好放在床边的绣鞋,便匆忙往卧房走去。
推开门,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药味,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江漼刚给谢洵的伤口上完药,正在给昏睡的他缠绷带,地上扔着已经被鲜血浸透的旧绷带,一旁的水盆中也有染血的毛巾。
元妤仪与江漼对上视线,又看向屋里的情况,知道他那边正在处理伤势,此刻心里再焦灼也只能强装镇定地坐到屏风后的镌花椅上。
她下意识绞着手里的绣帕,妄图平复焦躁难安的心绪。
珠帘后响起脚步声。
江漼正要行礼却被她伸手止住,径直问:“江医正,驸马的伤势如何了?可有好转么。”
立在不远处的年轻男子背着药箱,眉眼修长舒朗,肤色偏浅,面庞清秀儒雅。
闻言抬眸对上少女关切的眼神,怔了一瞬才道:“驸马伤重,失血过多导致气血两虚,幸而提前处理过,不然血肉腐烂,心脉俱损,只怕送到太医署也无力回天。”
元妤仪这才松了口气,又道:“可是他这些日子一直昏睡着,毫无清醒的迹象啊。”
江漼瞥了一眼珠帘后的青年,温声道:“公主不必忧心,驸马此次也算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但俗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驸马虽年轻,然多修养一段时日也是难免的。”
元妤仪轻嗯一声,抬步便要往内间走去,却被江漼出言制止,“微臣刚给驸马换了药,殿下这会儿还是莫要过去了。”
其实公主去守着也没什么关系,毕竟驸马这一伤,呼吸脉搏皆是微弱,谁都没办法肯定他醒过来的具体时间。
但是江漼看到少女眼眶下带着一圈青黑,观她唇角苍白、神情疲惫也能猜到一二。
他觉得靖阳公主同样需要休息。
元妤仪闻言也没有生疑,毕竟江漼乃家承医术,实力有目共睹,于是脚尖转了个方向,招手示意江漼一同离开。
关上门后,江漼唤住她,“殿下。”
元妤仪转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江医正还有事吗?”
江漼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驸马身上除了这两次的伤,还有些陈年旧伤。”
“旧伤?”少女的眼神倏然凝重,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可是胃病吗?”
她记得之前来的那个太医也提起过他的痼疾,无非是饮食不规律,胃口不佳。
江漼朝她一拱手,秉承着医者知无不言的态度解释道:“这只是其一;微臣看驸马后脊背上还有许多早已结痂的鞭痕,膝盖泛青,这是少时久跪之状。”
元妤仪闻言一怔,似是在思忖他的话。
良久,她才轻声道:“本宫知晓了,多谢江院正。”
江漼微一颔首,淡声道:“殿下和驸马的药方,臣已经写好交给侍女了,您多保重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