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妤仪的心绪拐了十万八千个弯弯绕绕,落在谢洵眼里,她只是为难地皱了皱鼻尖。
谢洵不明白她为何会露出这种神情。
他能感觉到,从前公主对自己付出的那些琐碎的细节,她对自己的感情都是真的,并非作假,那为什么还会这样为难呢?
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个远在上京的人影,耳畔仿佛响起刚成亲时,元妤仪和侍女随口说过的话。
“日后和离了,路归路桥归桥,自然找些情投意合的面首养在身边。”
至于谁会与她情投意合?
元妤仪或许并未察觉,可那人却至今未娶,依旧对她虎视眈眈,男女之情或许没有,可青梅竹马的情意却是实打实存在的。
连谢洵都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脸色有多不满,还夹着半分隐晦的委屈。
“殿下喜欢祁世子吧?没关系,臣知晓的,你与他有十余载的情谊,理当是彼此最信任最亲切之人,祁世子三战告捷,名声大震,也是大晟的功臣,我早该知道的……”
祁庭家世高,虽门庭衰落只剩他一人,但还能凭自己的本事夺来许多功勋,剑眉星目亦是上京无数闺阁女郎的理想夫婿。
谢洵想着,眼中的郁色也逐渐加深,还没来得及说后面的话:若真是如此,他再也不能像今天这样纠缠下去了。
元妤仪心中的不解越来越浓烈,看他的脸色也愈发不好,实在忍不住打断谢洵还没说完的话。
“谢衡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什么时候说自己喜欢他了?我更没有想过跟你和离后就转头嫁给他,我与祁三无非是总角之谊,从来都只是把他当兄长的。”
以往积攒的不满都在此刻消散,谢洵心里提着的巨石落了下来,但既然不是这个原因……
青年的眸光含着淡淡的酸涩和期待,“那殿下到底为何一定要与我和离?”
既然是利用,为什么不能再继续利用下去;交易也好,真爱也罢,公主为什么执着于把他赶走。
聪明人执拗起来,会近乎偏执地剥出每一个细节,话里的逻辑根本无处可寻,一时之间却也让人反驳不了。
元妤仪不敢置信地回望着他的视线。
她觉得谢洵原本是个沉默内敛的老实人,后来觉得他是个才不外露、心有成算的君子,可是现在她却觉得他像个聪明的无赖。
因为聪明,所以了解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踩在她的心坎上;
也因为无赖,黏着她恳求明确的答案。
元妤仪鬼使神差地联想起曾经看过的话本子里,撰写的一个故事。
话本里的女配角是男主人公养在私宅的外室,彼时男主人公正和女主角打得火热,与谈婚论嫁只差临门一脚,女配角却身怀六甲,挺着孕肚登门,所求不多,无非是个进府享福的主子名分。
她抬起眼睑打量着与她咫尺相隔的青年。
长眉如山峦微皱,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素来内敛沉静的面庞上带着复杂的期待和倔强。
元妤仪心虚地捏了捏掌心,他现在真有点像话本子里上门要名分的妇人,而她也活脱脱是个优柔寡断的男主人。
只不过她跟谢洵之间没有那个本应出现的女主人公,和他腹中作底气的孩子罢了。
她不由得想到,自己喜欢他吗?
应当也是有点倾慕的;
毕竟宛如谪仙的清俊郎君一直守在身边,明白她想要的东西,也在乎她身边的人,任劳任怨地替她解决所有棘手的麻烦。
温和包容,真心实意。
元妤仪很难控制住心底的悸动。
可是现在就让她坦白成婚目的,和当初在所有人眼中甚至称得上.下流无耻的手段,她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来,嘴里像是含了黄连,其中苦涩只有自己才清楚。
沉默稍顷,元妤仪下床浅浅啜了口桌子上的茶,润了润早已干涩的喉咙。
转眸看向谢洵,他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模样,与她之间的距离比之前都近了很多。
或许是因为平常见到的都是谢洵运筹帷幄的镇定神态,如今罕见地看到他脸上露出这样复杂的神情,元妤仪鬼使神差地感受到一点孩子气。
这种反差让她愕然、失措。
谢洵往前走了两步,凝望着少女的目光没有丝毫改变,舔了舔有些干裂的苍白唇瓣。
以为他还要说什么可怜巴巴的话,元妤仪赶在他之前开口,面色凝重。
“给我点时间,我考虑一下。”
“什么?”谢洵反问,说罢他另外倒了一盏茶,十分自然地喝掉,微哑的嗓音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