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大晟的靖阳公主。
方才听到的声音忽近忽远,回荡在这片密林中,也回荡在元妤仪的脑海中。
元妤仪的眼皮沉重,越来越乏力。
不知道是谁,也不想去听究竟是谁。
总之要么是想让她活的人,要么是想送她去死的人。
皎白的月光照在元妤仪阖住的眼睑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明显喑哑的嗓音竟有些像驸马,然而下一瞬,少女又淡笑否定。
谢衡璋是聪明人,走一步算百步。
他是最优秀的执棋人,能从细节中寻蛛丝马迹,擅长剖析人心,权衡利弊。
绝不会因为她的失踪便自乱阵脚,定会派遣沈清等可靠的暗卫寻她下落,而他则亲自控制住江长丘一干人等。
孰轻孰重,聪明人一向分的清。
第40章 疯子
酉时末, 林中的温度更低,周围的气氛宛如坟墓,在这样寂静漆黑的夜中更显得瘆人。
但没有一个人主动提起要走。
林中已经燃起了火把。
—
谢洵得知消息时已近申时三刻。
沈清一身玄衣染上斑驳的血迹, 形容狼狈,见他第一眼便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扶着沈清找到谢洵的安国公府暗卫咽下喉咙的血,“驸马, 有刺客偷袭,公主下落不明……”
话音甫落他便喷出一口血, 再也支撑不住。
他们与刺客厮杀良久, 双方皆死伤惨重,最后见靖阳公主逃离, 对方才收手撤离。
谢洵心脏忽的一紧。
在河道边站着的江长丘自然也听到了这番话, 和一旁的幕僚相视一笑, 又换上一副惊愕的表情。
“什么?!殿下她……”
“唉, 下官早就说过,这天峡山中有山匪作祟, 他们又不识得公主身份, 公主只怕是……”
江长丘长吁一口气, 话还没说完, 突然听见“铮”的一声, 脖颈间却横了一把长剑。
所有人压根没看清谢洵的动作。
他在瞬间抽剑,下一刻仿佛要杀人。
江长丘浑身一抖,几乎怀疑面前的青年已经看透自己的安排, 但公主不在, 谢洵压根威胁不到他,他强压下心中的害怕, 低喝道。
“谢侍郎,你这是做什么?!”
谢洵半抬起眼睑,突然轻笑一声,在月色和火光的映照下,他的脸庞愈发清俊,可眼底的情绪却淡到极点。
“江大人,切勿妄动军心。”
江长丘咽下一口唾沫,又皱眉道:“好,是本官担心殿下安危,一时失言,侍郎收剑吧!”
他这边催促着,谢洵却毫无动作。
江长丘怒从心头起,干脆伸手去压剑刃,然而手上青筋爆起,那长剑依旧岿然不动。
“谢驸马,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官可是一州节度使,自认待你这个新任侍郎不菲,你还敢要挟本官,难不成疯了吗?”
聒噪。
剑刃又往下压一分,立即擦出一条血线。
“我这人究竟如何,江相难道没告诉节度使吗?”周围无一人敢出声,谢洵的声调在沉默中格外明显。
他若不疯,便不会在看透元妤仪设计姻缘的目的后,将计就计离开侯府;
他若不疯,便不会为景和帝物色春闱优异之士,更不会为元氏皇朝呕心沥血;
他若不疯,便应当明哲保身,做个中立的纯臣,而不是和江丞相对峙,请缨赈灾。
那个自恃无情无义,人世一抔碎雪的谢衡璋早就疯了,也有了软肋。
无非公主不在时,他懒得伪装罢了。
江长丘离他最近,明显察觉到这人的情绪不对劲,和平常那个淡漠矜冷的样子大相径庭。
幕僚微不可察地点了点江长丘的脊背,示意他不要自乱阵脚,拱手镇定开口。
“驸马关心公主,这是情理之中;可我家大人亦是朝廷命官,您现在这样让我家大人日后在兖州如何……”立足呢。
他的话没说完,便捂着脖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满眼不可置信。
喷溅出的血染红谢洵身上的青袍。
江长丘脸颊也被溅上几滴温热的血珠,他的呼吸声粗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面前的驸马却将剑随手扔在那具还在呕血的尸体上,神色淡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条狗,若连该效忠的主人都分不清,还留着这条贱命有什么用?”
那张薄唇吐出的话毫无感情。
江长丘心跳如雷,此刻竟开始庆幸被他划了浅浅一刀维持清醒,不然恐怕会腿软跪在他面前。
谢洵的视线落在面前双腿战栗的人身上。
“靖阳公主乃天潢贵胄,凤命尊贵,在下认为当务之急是加派人手,搜寻殿下行踪,江大人可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