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冽瞅瞅一边虎视眈眈的刑讯官,又看了看南宫姣身后的两个人。
最后目光定在了侧面架子上闪着朔朔寒光的诸多刑具。
而今他为俎上肉,哪有说不的权力,只能无比屈辱地点头。
南宫姣满意,拍了两下手。
牢门打开,几人抬着两张条案进来,一边一个,放好笔墨纸砚,留下两人端坐其后准备记录,其余人便呵腰退了出去。
钟冽看这架势,心中浮现不妙的预感。
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南宫姣觑向他:“大将军入京的年头也不短了吧,自然得多备些纸张,将军可要说快些,不然,可就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出去了。”
此话一出,南宫姣身后的萧晟卫瑛齐齐上前一步。
“你什么意思?”
一切步上正轨,也还算顺利,南宫姣无视他一脸菜色,直接转身出去。
“南宫姣,你给我回来,给老子说清楚!”
他的吼叫自然无人领会,还因为嘴上对南宫姣不敬,率先吃了一鞭子。
监牢的大门合上,钟冽看着两边案上高高垒起的纸张,下巴颏不住颤抖。
所谓京城的消息,难道不是指这几月灰衣人来之后发生的事吗,怎么可能用得着这么多卷册记录!
入京多年,入京多年……
这妖女,难不成是要他将这十几年来所发生之事全部说出?
十几年啊,所发生之事多如牛毛,他怎么可能记得请说得完!这分明就是故意折磨!
钟冽瞪着眼睛咬牙,想破口大骂又不敢。
忽然,什么东西在他脸上拍了两下。
“钟冽,时候不早了,开始吧。”
……
步出牢狱的一刹,南宫姣面色转瞬沉凝,风雨欲来,再不见平静。
有什么极深刻的东西,在心底深处不断翻涌。
镇国大将军这个无恶不作的前任掌权者,机缘巧合之下,竟然提前这么久就落到了她的手里。
论私恨,他伙同皇后,为了获取天机诏书的荒谬之言,趁她不备下药迷晕,让她险些丧命于火场。
论公仇,他过河拆桥,将澜瑛阁利用过后狡兔死走狗烹,虽说她当时已有预料,可之后一路逃亡北军紧追不舍,不知让阁中损失了多少人手钱财,最终将澜瑛阁所有高层主力逼至支殷山。
最让她不齿的,便是后来饥荒时,他指使北军烧杀抢掠夺百姓生机!致使沿途村落十室九空,酿人间惨剧。
桩桩件件,为自己,为阁中,为百姓,她都会一件不落地与他清算清楚,保证让他的罪行昭告天下,生不如死。
现在,不过刚刚开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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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降临,天气渐渐回暖。
前方战役一刻不停,大多为胜,少数失利,总体稳步推进。
军中将士从一开始发兵的忐忑,到如今的信心百倍,看上去一切都越来越好。
偏偏南宫姣总觉得无形中有一张大网,正缓缓朝他们扣下。
他们起兵的名义是清君侧,她也确实打算先将灰衣人彻底除去后再谋其它,到时没了最大的阻碍,登上至高的位置便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她也确实在沿着这条路一步一步地走,无丝毫行差踏错。
可随着纳入澜瑛阁版图的城池越来越多,随着士气渐渐高昂,南宫姣却越来越觉得,他们仿佛迈进了一个圈套,且每胜一场,就往这个圈套里迈深一步。
但箭已离弦,再无回头之路。
她不可能停手。
这种直觉她不曾与军中及阁中任何人提过,只是因此多次询问催促镇国大将军审问进展。
萧晟二人以为她着急得到结果,害怕迟则生变,并未往其它地方想。
于是每日里,在军营主帐时,她与其余将领一同兴致高昂地安排战术,可当回到寝帐,种种忧虑便如阴云笼罩,让她时时不得安宁。
空熠察觉了出来,担忧地问她。
她一开始并不想回答,这种预感毫无根据,只是她一人的猜测,多一人得知,便是多一份忧虑。
可她瞒得过下属,瞒得过将士,却瞒不过日日相处的枕边人,尤其他还全身心都放在她一人身上,时时关注。
她不开心时,他比她还要忧虑。
南宫姣看不过去,抬手抚平他的眉头。
“只负责看病的小军医,怎的也学会了皱眉头呢?”
随着瘟疫灾厄大势渐去,天机谷其他人都应召回了谷中,只有他,守着承诺,像个小赖皮糖一样黏在她身边,只为她疗伤,与她日日相拥而眠。
他曾那么执着鱼水之欢,可之前三月之期到了,他却是提都没提,还是日日没心没肺地哄她开心。
南宫姣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过了约定期限多日,抱歉提起时,他却主动开解,道是待一切安定下来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