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瞳孔的颜色极深,仿佛囊括天机命理,自有某种至极的玄妙不断轮转,不似人间。
南宫姣再眨眨眼,又仿佛刚刚只是错觉,此时,她又只能看见他眸中倒映的自己了。
几缕墨发被他额边鬓角的冷汗沾湿,凌乱贴在面庞,令雪白刺青平添许多颓靡之感,如同天神染尘,圣洁不得不沾染瑰艳。
医士上好了药,正在细心包扎。
南宫姣拿着帕子,一点点为他擦拭脸颊鬓边。
包扎完毕,衣摆放下,他才松了口气,出声令医士都出去。
帐帘放下,只余他们二人。
他就这样侧脸看着她,因苦痛显得清冷的眸中燃起某种热烈。
手指倏然攥紧,拉着她的手向里。
南宫姣怕他用力牵扯伤口,只好顺着倾身。
她看他将她的手攥到心口,紧紧贴着,不由眸中轻颤。
微启唇,想说什么,又觉得此时出声说什么,都是打扰。
空熠笑得甜蜜又璀璨,道:“公主,我唤娘子公主可好?”
他昨日听到那名叫刘延武的中年人唤她小公主了,听说是她的长辈。
那种亲密无间,他亦想得到。
澜瑛阁中人唤主上,遥远京城皇宫里的其余长辈可能会唤乳名,宫人应称殿下,只有公主二字,想必极少人挂在嘴上。
他管不了以后,只想此时,独一无二。
南宫姣却有些恍神。
记忆里一幅模模糊糊的画面不由自主浮现,泛着微黄。
那时也是帐中,不过是夜里,幽暗烛光下,一人嗓音喑哑,问,
公主是腻了,要赶我走吗?
那是……
是了,那还是在迷踪岭。
此时想来,竟如隔世。
手中力道将她的神思唤回,定睛时看到他蹙眉望着她,小心翼翼,“不行吗?”
南宫姣失笑,点头,“自然可以。”
她只是忽然想起,曾经也有一人总是如此唤她罢了。
空熠复又笑开,南宫姣伸手,为他将鬓发理好,轻声问:“疼得厉害吗?”
空熠摇摇头,“现在不疼了。”
南宫姣依旧心有余悸,“刚刚怎的疼成那般,可是用药所致?”
“不是,”他道,“只是我的痛感较旁人敏锐些,无碍的,忍忍便过去了。”
南宫姣依旧眉头不展。
这哪是忍忍就过去的事,身体上的反应那么严重,与病何异?
“好了,真没事。”他安慰着,“公主,我有些困了,昨夜外头都安排妥当,自有底下人去忙,你陪我一同睡会儿可好?”
空熠朝里缩了缩,拍拍身侧。
南宫姣自然也累。
若他只是辛劳一两日不曾休息,那她便是从支殷山出发开始,便日夜兼程,好不容易到了中军军营,又连轴转直到现在,已经不是一句累可以形容的了。
但她如此,跟着她一同的澜瑛阁阁众们,也是差不多。
最多赶路之后到了军营时,她使人安排了轮值,不至于一直生生熬着。
空熠见她不动,仗着自个儿是伤患,从手指一直摸到了胳膊,定要将她拉到榻上。
南宫姣这次却没由着他,反而用了些力道将他按住。
“你自己便医术高超,世间鲜有人及,你认真告诉我,当真无碍?”
空熠见她如此担忧,心间暖流冲散残余的痛楚,乃至弯了眉眼。
“当真。”
耐心认真地解释:“人与人之间皆有不同,就好像有人爱吃咸的,有人爱吃甜的,有人无辣不欢,有人却一丁点儿辣都沾不得。
痛感也是同样的道理,于康健无碍,只是受伤时多受些罪罢了。”
南宫姣想起昨日在石室第一眼看到他时,他便蜷缩在角落,十分痛苦的模样。
可其实伤得并不严重。
还有她追踪时看到的血迹……
再瞧瞧刚换下的布巾与外衫,几乎都被血浸透了,可对比他伤口的大小……
一个念头浮现,刚放下些许的心又提了起来,南宫姣眉头蹙得更深。
“空熠,你伤口流的血,是不是……太多了些?”
与此相比,他那过于敏感的痛楚都是小事了。
多少人,都是因伤后失血过多而亡。
这可关乎性命,不可轻忽。
空熠不由惊叹她的敏锐。
短短时间,就能发现如此之多,照这般下去,恐怕他那点子天机谷的秘密,迟早都得被扒个一干二净。
若是旁人他可能觉得排斥,甚至因此小心遮掩,可若是她,他只会欣然。
私心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她的天机命盘。
许多事她就算知道,谷中也说不了什么。
空熠:“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好事。”
他笑得颇有些得意。
南宫姣:“你还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