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脑海中能清晰数出这层衣物之下还有何处,有多深多长的伤口。
而这一回,也实在一下添了太多。
有些在之前差不多开始愈合,还有些印记的地方。
这么叠加在旧伤上头,观之触目惊心。
有些,是在新的,未曾受过伤的地方。
他看得出来,她已经努力避开险要之处了,可还是力有不逮,单是胸口,就有三处刀痕。
还好深度较浅,再往里,就是皮开肉绽。
先处理还未止住血的。
他格外耐心小心地将伤口清洗干净,再小心撒上药粉,妥善包扎好。
一步一步,一丝不苟。
南宫姣垂着长长的睫毛,阴影如泪痕,始终一言未发。
任由他解开衣衫,处理一处掩住一处,再到下一处伤口。
她知道他猜到了,她特意用这个机会唤他来,不单单是处理伤口。
人会说谎,伤口不会。
有些伤口,本已止住了血,是她故意拉扯到,撕裂了刚结好、尚且鲜红脆弱的痂,才变得如此严重。
这样的事若放在之前,他一定十分生气,一路唠叨个没完。
就算现在,她也能感受到彼此之间仿若凝滞的氛围。
可南宫姣不后悔,处理过半时,她悄然抬眼,露出被泪水洗过,清亮莹澈的瞳仁。
微微侧头,看向认真专注于手上动作的司空瑜。
她看他的神色亦十分专注,含着某种珍重。
她翘起唇角,嗓音因着虚弱与干涩,竟显出几分柔柔的软糯,“糖葫芦和披风,你有想过,还给我吗?”
司空瑜手中动作一顿。
他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身上那么多伤口,为了让她快些好,他用的药是疗效最猛也最疼的一种药。
平常八尺的汉子,也总受不住地挣扎喊叫。
到她这儿倒好,好像没感觉一样,还有力气开口说这样的话。
种种劝不住的,气恼到最后,总是只余满腔的无奈与疼惜。
只是禁不住心依旧为她难得的话语震动,身体叫嚣着想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原来,她记起幼时,并非不在意。
原来,他所有守候与付出,都是值得的。
心间的热流让他有种落泪的冲动,咬牙忍住。
开口显得有些冷然,“我寻过,寻不到你。”
他一个刚刚入宫的质子,年不过十岁,人人可欺,平常连自己的住处都不敢轻易踏出,又哪来的渠道能接触到她呢。
能想到的,只有日日去初见的地方等候,可是,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年年岁岁,一直没有等到。
最后时隔经年,终于寻到。在麟德殿外,在她手染亲父鲜血的一夜,在皇朝天翻地覆的前夕。
也幸好寻到。
他不知多少次为此感谢上苍,不吝啬予他荒枯的心以甘霖,又让他得以将甘霖纳入怀中,日日相伴,并肩前行。
只是越来越不满足,近了一步,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更进一步。
她的一言一语,情绪的些微起伏,总是在他的世界里或是艳阳高照、鸟语花香,或是狂风肆虐、惊天巨浪。
南宫姣轻轻笑出了声,她想起初见。
“你是靠玉佩认出了我吗?”
司空瑜自鼻腔中挤出一声,肯定她的猜测。
手下动作愈加迅速。
黑袍侍从看见差不多了,前来催促。
南宫姣拉住他的袖子。
“那你以后记得还我,还有你专门为我挑的这件斗篷,刘叔也告诉我了,以后,我也想为你挑一件,你也要提醒我。”
司空瑜没有回头,喉头剧烈颤抖着,抬手,将袖子从她手中挣开。
头也不回就走了。
黑袍侍从旁观,看着司空瑜越来越远,表情微妙。
不得不说八卦是人的本能,尤其还是自己的任务对象,好奇心悄然就探出了头。
南宫姣察觉,黯然解释:“他是怪我,怪我如此丢下了他。”
黑袍侍从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掩饰般转身,命令继续前进。
南宫姣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渐渐冷漠。
低头摊开适才拉住司空瑜袖子的掌心,其中之前握着的纸条已经不见。
想要掩盖一件事,总是得用更引人注意的事来转移视线,不是吗?
这么短的时间,恢复不了多少体力。
南宫姣借着这一点,故意放缓脚步,尽量拖慢整支队伍的速度,给消息传递留出更多的时间。
既然说服不了他,那就自己想办法。
只要入了支殷山的地界,就会有更多主动权。
再加上来接应的人手,这些人就会安然抵达。
到了那时,她想做什么都能施展得开拳脚。
从日落到深夜,时光流淌如耳边不息的风,一刻不停。
渐渐,四周微微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