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姣当下丢开长戟,拔出腰间软剑,冲上前去。
长戟材质铸造并无特别,特别的是她充入其中的气力劲道,而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长戟的重量已经是种负担,倒不如软剑来得灵活可控。
“司空瑜!”
听到声音,司空瑜几乎是本能变了下身形,下一刻,便感觉到身后脊背被抵住。
可这一回,与以往的每一回都不同。
往日,因是炎炎夏日,她的身体总是温热,抵住时,像个小火炉一般给他踏踏实实的暖意。
可此时,他只能感觉到一片湿漉漉的冰凉,浸着他夏日的薄衫,带来浓郁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的血腥味。
要知道,此处的血腥气本来就已经够浓了。
司空瑜的心高高提了起来,又被眼前的情势狠狠压下。
来不及想更多,便如往日一般,配合杀敌。
他们剩下的人,被灰衣人所逼,一步一步,不得不向断天崖悬崖处退去。
且战且退,不知不觉就到了崖边。
最后方的人不留神将崖边的石头踢下去,不禁发出一声短促惊骇的“嗬”。
他们已经无路可退。
左前方是灰衣人步步逼近,右前方黑压压一片燕昀王军。
而他们,徒劳捏住手中刀刃,已然无计可施,后路只余深不见底的崖下。
之所以被称为断天崖,便是因它最高最直最险。
旁的地儿还有些坡度能够勉力攀爬,也有能给岩羊下蹄子的地儿,只有这儿,倒也有坡度,只不过是反的,它是向山体里面的方向斜斜削去。
无论是什么掉下去,哪怕是石头,如此之高,也只能摔个粉身碎骨。
南宫姣与司空瑜,还有萧晟,在最前方尽量护住后头的人,防着他们放冷箭。
也等待着,或是与他们拼杀到只剩下最后一滴血,或者被从崖上逼下去。
可是灰衣人却突然停住了步伐。
他们兀地相对转身,后退两步,低头从中间让出一条路,再单膝跪下,动作整齐划一,恭敬中含着冰冷麻木与发自信心的惧意。
此时的众多灰衣人,说是人,倒不如说是披着人皮的木偶,就像被人控制的机括一般。
南宫姣更加警惕。
心中却突然想到什么,不由嘲讽自己,咬牙切齿带着对只针对自己的恨意。
不是想得知灰衣人上层的真面目吗,这下好了,现在来者不就是嘛,说不定,能一下见到灰衣人的幕后首领。
而从阵法之后缓缓而出的人,也确实不同于以往她所见的任何一个灰衣人,甚至装束都完全不同。
他坐着轮椅,轮椅上镶金雕龙,由身后一位老者缓缓推出。
老者身后,还随着众多仆从。
这些人,包括轮椅上的人,都未遮面。
愈发衬得那些严严实实带着面具的灰衣人像一个符号、一众趁手的物件般。
南宫姣盯着轮椅上这个越来越近的人。
四十岁上下的模样,长发诡异地花白,偏又有着盈盈光泽,尽数束进白玉龙冠中。未蓄胡须,面容光滑洁净,色泽红润。
通身有种极致矛盾、和蔼又偏执的气质。
他看着她,眸中似有含笑的痴迷。
却让她感觉到如同被一条毒蛇盯住,伺机待发。
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模糊却深刻。
仿佛掩埋在心底就是为了这一刻。
那是她年纪还小的时候,窝在阿耶怀中看书,阿耶一字一字给她讲解。
“姣姣,你看,这就是咱们永陵开国之前,前朝祖先的文字,这个字叫‘令’,这个字叫‘诸’,这个字叫‘侯’……”
她奶声奶气地跟着读:“令——,诸——,侯——,”
尾音拖得老长老长。
读完,她开心地等待着阿耶的赞扬,却迟迟没有听见阿耶的声音。
疑惑地回头看向身后,却见阿耶似乎是在看着什么其他的地方。
她跟着看过去,就见到了……
见到了眼前的这个人。
迥然不同的场景,同样的人,带来发自内心的一股悚然。
轮椅渐渐近了,他看着她,慈祥和蔼的模样就像看着一个喜爱的后辈,带着满心爱护。
声线缓慢,含着笑意:“瞧瞧,咱们姣姣就是聪慧,看样子,是还记得伯伯呢。”
一句话,让澜瑛阁阁众齐齐看向南宫姣。
南宫姣看着他的眼神,像看一个死人,有种刻骨的恨意。
透过两厢简单的信息,她已经隐隐意识到,这人就是一切的幕后黑手,更是毫无疑问逼她至此的人,怎能不恨!
她没有接话,反而抬手,将剑尖直直指向他。
她一动,灰衣人乃至燕昀士兵齐齐动作,刀兵弓箭全部对向她,只待一声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