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时隔许久,南宫姣又来了这里,以最隆重最华贵的姿态。
一个公主,做皇帝的女儿,与做皇帝的妹妹是截然不同的。
若兄妹关系好,地位自然可以更上一层楼,正如此时的南宫姣,宫侍皆低身行礼,道长公主殿下安。
长公主,品阶封号都比以前的高。
可也有不好,譬如招惹更多闲言碎语。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南宫姣眼睛没看过去,就捕捉到寥寥几句细声言语。
“这公主殿下真的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啊。”
“可不,以前啊,看着根本不像个公主,模样打扮比小宫女还不如。”
“谁许你们议论的,不要命了?”
这一声呵斥稍稍大了些,更加清晰。
“对对对,你忘记之前和我们一同干活的那个人了?”
“嘘——”
南宫姣面不改色,端庄从容地从地毯上走过。
长御亲来迎接。
南宫姣笑道:“皇嫂身边离不得人,长御怎的还是亲自来了?”
长御代替小宫女搀扶着南宫姣,向前走着,“还不是我家殿下担心公主您嘛,殿下身边哪里会缺人呢,缺人的啊,是公主身边。前儿个殿下要往含凉殿派人公主不应,惹得殿下好一通担心。”
南宫姣:“皇嫂的好意我感激不尽,只是这些年含凉殿都是那么些人,日子都过习惯了,而今也及笄了,估计住不了多久,何必再麻烦呢。”
听到这儿,长御想到今日与殿下商量好的计划,心中浮上不忍与愧疚,也不想再提,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
待落座,长御告辞,两三个宫侍服侍左右,南宫姣环顾四周,来宾皆在对面落座,此时上了酒水,他们也不顾帝王未至,不羁地推杯换盏起来。
南宫姣收回视线,只向身侧侍者颔首,便端正坐着,不再动作。
余光瞥见这一侧的位子上皆是如此,一静一动,与对面形成鲜明对比。
这番情形,也不出南宫姣意料。
民生艰难,皇权势微,京畿还好,到远一些的地方,百姓看着当地官员的脸色活,皇帝又自顾不暇,手伸不了那么远,地头蛇称王称霸,作威作福,对皇权自然不屑。
来朝贺万寿节,更多是来看笑话,而不是说对帝王有多么恭敬。
也确实,让人家看足了笑话。
大约一刻钟,外头内侍高声唱和响起,道陛下驾到。
南宫姣提起裙摆,起身随众人一同行礼。
落座抬头,只一眼,南宫姣就微微皱起了眉。
皇兄脸色怎的如此之差?
她看向皇嫂。
皇后向她微微摇了摇头,提起唇角想宽慰一笑,却没笑出来。
帝王致辞,举杯过后,众人执箸开宴。
南宫姣浅尝几口,心中叹道,只能是先帝尸骨之事了。
以前德妃,真是将她这个皇兄保护得太好了,有个当将军的舅父,却连尸身都没怎么见过。
骤然得见,还是遭遇迫害,不知成了什么样子的亲父尸骨,确实难以接受。
燕昀使者明显也看出来了,幸灾乐祸上去不停敬酒。
皇帝状态不佳,行动反应都慢半拍,也来着不拒,人家喝了,说个一两句,他便也饮尽杯中酒。
皇后在一旁看着,焦急欲拦,却不好开口。
南宫姣瞥向镇国大将军,这位大将军老神在在吃菜饮酒,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上首的境况。
南宫姣不由捏紧了筷子。
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燕昀如此肆无忌惮,皇帝窝囊,难道他就好受吗?
罢了。
她手指微松,也从容地填起了五脏庙。
他们的事,她操什么闲心。
要不是看着皇后着急的模样,她想都不愿想。
突然,“刺啦”一声。
嗡嗡的言语声一静,所有人抬头向上首看去。
只见小中人跪在地上忙忙捡着杯盏碎片,燕昀使者挺着壮硕的胸腹,哈哈大笑。
“想不到这永陵的皇帝,竟是个连杯子都拿不稳的小白脸!”
皇后起身就要呵斥,被皇帝按住。
燕昀使者接着道:“怪不得连亲生父亲的尸骨都看不好,让人在京城大街上挫骨扬灰,怕不是……”
嘿嘿怪笑着凑近,深邃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胸膛起伏不定的皇帝,“你很快,也会跟你父皇的下场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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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有请
一语正中皇帝心事,在众人之前掀开最深的恐惧。
皇帝一下连唇上的血色都褪得一干二净。
可苍白不妨碍他勾出冷冷的弧度。
傲然道:“下场如何,不劳使者担心,我永陵帝王身后,自然入土为安,该操心的,是你们自个儿,走不走得出我这麟德殿!”
其中凛冽,是青年帝王少有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