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姝默了默,脑袋像卡住了一样,缓了很久,才接受现实地将身子一点点矮下去,靠在了后面的软枕上。
“那就好。”
这是她张口的第二句话。
到都城了,回家了,终于。
可陈姝觉得怀里空落落的,一路上,尽管悲痛,却又好像始终还握着点什么,世界上有他存留的痕迹在她身边,但现在没有了。
入土为安好,入土为安好。
人生终有一别,他不能跟着她再走下去了。
这次是真的到头了。
“陈姝。”林雨泠又坐过去了一些,臂弯穿过她的后背,将她往自己怀里抱。
轻轻地,让她的头埋到他颈窝。
“一个人,哪怕活了一辈子,最后你问起来的时候,都只有短短两个字,死了。人本身到时候了就会死,但他们身边的人还会记得他们,当他们出现在谈话中,就像是又活了一次。”
“有段话说,‘每个人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死亡,是他的心脏停止跳动时,肉身死去,这是生物学意义上的死亡。第二次死亡,是他的葬礼,亲朋好友都来正式道别,宣告一个人已经离开这个世界,这是社会学意义上的死亡。第三次死亡,是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死亡时,时光将他活过的痕迹完全抹去,那他就彻底消失,真正死了。’”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历史会将他铭记。直到我们也死去,世界上还流传着他的故事,依然会有人记得他。他获得了比我们更加高尚的,永生。”
“所以,我们带着他的愿景,还要继续往前走。”
“他不是在路的中途停下了,而是比我们先到了彼岸。我们要努力,再努力,才能和他团聚。”
“那时候,我们要告诉他,我们很好的度过了这条路…。后人,也会将路越走越好,我们真正的可以离开了。那时候,我们会一起离开,但又一直一直的,在一起。”
心中的旗帜只要一直飘扬,信念不落,太阳就还会升起。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林雨泠一下下抚摸着她的脑袋,用尽他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告诉她:“做得好,陈姝,你做得很好。”
死亡,是对活着的人的凌迟。
他知道,没有人比陈姝更痛苦,也没有人比她更想用尽一切换朋友活着。
她尽力了,她做了她所能做的全部,所以,就不要再苛责自己。
那不会是乔程想看到的,也不会是方世杰舍生的意义。
陈姝粗喘了两口热气,喷洒在他的肌肤上,眼泪无声地在他衣领处晕染开。
她没有再说话,她太累了,累到刚才的那些动作就已经消耗尽了身上的力气。
林雨泠问:“要不要再睡会儿?我去将窗帘降下来。”
此时外面正燃着零点的烟花。
陈姝抬起头,顺着望过去,她在不低于百层的楼上,俯视着下面熊熊火光,只有灰会被风扬上来,就好像阿杰与她做最后一面。
【新年快乐老大!】
“新年快乐。”
她动了动唇,转回头,又看向眼前人,浅浅地撑起一道弧度,也对他说:“新年快乐。”
林雨泠就没有去管窗帘,而是跟着她一起卧了下来,就好像贫民区时的那一晚。
他们三个挤在一起,看联欢晚会,做倒数,然后一个个通讯打进来。
这是方世杰没能迎到的新年,也是他们三个最后的告别,新的一年,就再也没有了,再也不会见了。
林雨泠对Alpha都不怎么喜欢,他对这个群体充满了防备,可他记得十人小队每个人,记得一起走过的每条路,合作的每一件事。
他从未来得及言语表达过,但他将他们都视为了自己的朋友。
就像贴在贫民区窗户上的那张画。
十个并肩而站的火柴人,方世杰亲手创作,旁边是陈姝的一手烂字:我的朋友。
也是,他的朋友。
再见。
在烟花渐渐小去,天色开始泛白,林雨泠摁着陈姝逼她继续睡觉。
陈姝接受了。
可是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哒哒哒哒地,越来越近。
林雨泠就像惊弓之鸟,又像是一只护仔的老母鸡,立刻换上了一副警觉的姿态。
陈姝就又坐了起来:“怎么了?”
林雨泠摇头:“你睡。”
他没正面回答,只是对她拍了拍,然后朝着外面大步走去。
“…”
“…”
窸窸窣窣中,门一关一闭。
林雨泠虽然不擅直球,但这样隐瞒着她的事还是头一遭。
陈姝果断没有听话,扶着扶手下地,一步步挪到了套间的门口,对话才终于变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