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么尽力的想留住他,却还是注定留不住。
什么都留不住。
方世杰在做决定的时候,因为见过乔程死后陈姝的状态,怕她睹物思人,干脆就什么都没留。
他想着,也许什么都不留,遗忘的速度就能快点,再快点。
老大还有很长的人生路要走,还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时间会掩埋住一切的,伤会愈合,血会止住,就都好了。
人不能释怀的,时间会帮着释怀。
所以他不要陈姝久久记着他,他要陈姝忘了他。
于是,就连一颗纽扣,他也没有留下。
陈姝眼睁睁看着‘他’越来越少,就像看着他越来越瘦。
从一个幼稚的小破孩,到意气风发的少年,到为义舍生的英雄。
代价是,幸福的囤积在身上的肉肉变成了强壮的肌肉,又从肌肉变得干瘪,皮包着骨头,然后,血,肉,骨头,一点点化作虚无。
像放烟花一样,绽放后,余温尽消,天空又恢复宁静,仿佛从未发生。
陈姝想把自己带出来的每一个人都完完整整的带回去,可她只能将他们零零碎碎的带回去。
甚至可能零零碎碎也没有。
海鸟常常俯冲下来,海鱼也嗅闻到血与肉的味道不断尾随。
陈姝一边去赶它们,一边对着并不存在的人自言自语:“别怕,别怕,没事的。”
“还记得我们去莉莉家路上唱的歌吗?”
“我们再唱一遍,开心点,唱完,我们就快到了。”
她嘶哑着嗓子,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让我们一起摇摆,一起摇摆,忘记所有伤痛,一起摇摆。”
明天会发生什么谁能知道,所以此刻让我们尽情的一起摇摆。
…
歌词照进了现实,没有人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到来,就像冬天太漫长,春天还没过完,有人死在了盛夏来临前。
就像夏天太炽热,将所有能量集于一身,秋末时殆尽,没有机会再赏一赏冬天的雪。
四季永远不停,人会停。
许多话,许多事都经不起耽搁,当还在计划下一次的时候,或许已经见过了人生里的最后一面。
歌唱完了,木筏并没有漂泊到家,陈姝的情绪崩塌了。
她再也无法克制,无法压抑,就一个人在海面上抱着所剩无几的‘他’发疯的哭喊,嚎叫。
“方世杰!别再吓我了,你回来,这个玩笑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没有你我撑不住的,阿杰…,我害怕,我害怕…”
“我已经失去乔程了。”
“你说你要一直跟着我的,为什么不跟了,我还没有停下,你怎么能停下!”
“都说了不准私自行动,就是不听!检讨全忘了吗!”
“你为什么不听话,不听司令的话,不听上级的话,连我的话也不听!”
“为什么不听话…”
陈姝瘫倒在‘他’身边,慢慢地蜷起腿,将整个身子缩了起来,像小孩子寻求安全感一样,团成一个球。
腐烂的味道萦绕在鼻间。
不断底提醒着她,方世杰烂了,她的小弟,她的那只金毛小狗,彻底的烂了。
迷迷糊糊中,陈姝走在一座桥上。
和比赛时的铁索桥有点像,桥两头都雾蒙蒙的,下面是万丈深渊。
她带着十一个人往前走,多出来的那个是乔程。
乔程怎么混到她队伍里来了?
陈姝不知道。
于是问她:“你跟着我干什么?”
乔程嬉皮笑脸地说:“怎么,这条路只有你能走啊?我偏要走!我不仅走,我还要蹦,还要跳,你能拿我怎么样?”
陈姝嫌她神经:“那就走,走就是了,你怎么这么多话。”
她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
聒噪。
反正这桥也不是她家的,修出来了当然人人都能走。
陈姝不再管她,从包里掏出烤鱼分给身后的每一个人,也好心的分给了乔程一条。
乔程却不吃,她把烤鱼塞进了口袋里。
“你怎么不吃?”陈姝皱着眉头问。
乔程笑着说:“你别管。”
方世杰大快朵颐,欢喜地嚷嚷:“跟着老大就是好!我就说跟着老大有肉吃!”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应和。
于是终于走到了桥中间,还剩一半就到对面。
乔程突然停下了。
陈姝就跟着停下,谨慎地观察四周,以为有什么敌情。
但是四周都是白茫茫的,只有眼下这么一座桥,好像也没什么危险。
“怎么了?”
乔程不答,她重新掏出了那条烤鱼,交给她,并扯下了一颗袖扣。
她说:“这是给你存的,储备粮,你带着,继续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