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怎么不无辜?
难道非要为了建立在‘不可能救活’的基础上,完成一项在道德伦理领域无可挑剔的形式,搭进去千千百百的家庭吗?
这是个几千年前就存在的电车难题。
一个疯子,在铁轨上捆了五个无辜的人,现在一辆火车疾驶而过,可以改变轨道的拉杆在你手中,但是另一个轨道也捆了一个无辜的人。
那么,到底要不要,牺牲一个无辜的人,换取五个无辜的人。
哲学观念中有两个针锋相对的观念。
一种叫道德主义,一种叫功利主义,
在道德主义来看,人只能是目的,不能是纯粹的手段,所以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牺牲一个无辜的生命,去挽救他人的生命。
因为没有人有权力剥夺他人的生命。
那么听天由命就是一种最好的选择。
书本上说:“道德主义最骄傲的表述是,即便天塌下来,正义也要得到践行。就像历史上某两国宣战时候一方做出的演讲那样,他说,即便我们跟对方战斗到底,可能会亡国灭种,那就亡国灭种,亡国灭种总比做亡国奴强。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道义都要得到伸张。这是道德主义。”
功利主义则认为,要根据事物的结果来决定一种行为值得还是不值得做。
一边是五个人,一边是一个人,五大于一,那么拉下拉杆就是值得去做的。
陈姝是个功利主义。
但她并不是一个忽视道德的功利主义,而是重视道德的功利主义。
所以在面临相似的难题时,她选择了摁下喷火器。
如果是在医院里,五个人病危,要拉一个无辜路人去捐心捐肝,牺牲一个造福万家,她也是绝对不赞同的。
因为陈姝不是二极管。
然而即便如此,在道德上她依然要接受谴责。
哪怕他们注定死亡,但人为干预就是罪。
——她没有权力剥夺他们的生命。
形式正确的流程就是上报,等待命令,执行命令。
在等待命令期间,以至之后所发生的所有事,都属于命运。
道德,是亘古难题。
于是在那些被寄生的可怜人失明的前一瞬,看见的,就是那滚烫的赤红色,连最后的氧气,也失去了。
其实就只有那么不足一秒的时间,火就遮盖住了所有,但凡陈姝眨一下眼睛,她都不至于留意到。
绝望。
死寂。
淬了恨意的,失望。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奋力跑出培育室,都已经走了那么远,已经碰到了逃生的台阶,甚至看到了军警的救援,结果却是,死在了所殷殷盼望的‘希望’的手上。
寒气侵体,陈姝将腿抱得更紧了些。
不知道是从哪儿漏的风,多半还是因为下水道。
忙碌了大晚上,胃里的东西早就消化干净了,Alpha需要大量进食才能保持体能,可禁闭室不提供食物。
哪怕一支营养液,或者是馊掉的馒头,吃剩的残渣,什么都没有。
胃疼。
恶心,反酸,下坠。
气顶得肚皮胀胀的。
陈姝知道自己并没有生病,也并不全是因为饥饿,只是因为胃是个情绪器官,给出了生理上的抗议。
她想试着找个姿势躺下,或者站起来,稍微走那么两步,不然腿脚就僵了。
于是头着地,将双腿搭在墙面上。
血液逆流,腥骚扑面,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唔…”
伴随着胃里的一阵抽搐,陈姝急慌慌跪爬起来,去摸索那个坑位:“呕!”
她手指死死扒着水泥砌的台面,血管与青筋狰狞地鼓起,抓破了指甲缝。
“…”
躯体上经过了漫长的迷失,重力失衡下,一头撞到了哪儿。
胃里还不舒服,仍然没放过她,在不停绞啊绞,抽啊抽。
陈姝的脑海里再次闪现被焚烧后的焦尸,她记得,她的鞋底,还踩到了那些肉泥…
“呕——”
她哆嗦着扒下靴子,随手丢到一边,跪缩在一个角落。
吐到最后,只剩口水和胃液,淅淅沥沥地弄了一身。
哪怕是在贫民区里,陈姝也没这么狼狈过。
就这么四四方方的两三平米,居然就能将她折磨成这样。
她救了人,也杀了人。
当英雄当然需要代价,而那个代价就是她自己。
陈姝已经感知不到时间,她像一个真正的盲人摸爬在地面上,求生欲令她控制不住地,去抠门上的那唯一可以透进光亮的小口。
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法躺平,没法站立,没法冲洗脏污…
她简直要疯了,她想要光,她需要光,哪怕就那么一丁点!
陈姝颤栗的手指将铁门挖得发出刺耳的长鸣,温度随之在一点点流失,她忘了疼痛,也看不见那些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