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文哥!”
季悠只来得及发出这声叫喊,侧滑的房车偏移过方向,冲向另一侧栏杆。千钧一发之际,青色兰博基尼正好赶到,尖锐的刹车声中,又一声砰然巨响。
房车左侧与跑车相撞,滑移轨迹得到修正,一头扎向前方平房。
连续两下撞击和制动让房车里所有能动的东西同时离地,眨眼一瞬后,沉重物体重新落下,而轻重量的,便如一时间没能抓稳轮椅的卓维薪,直接砸碎挡风玻璃,飞了出去。
恰好,在房车撞墙的前一秒。
夹在车头和平房中间,他——无意中成为了第三层安全垫。
大口鲜血从卓维薪口中喷涌而出,凸起的眼球几乎脱离眼眶,胸腔尽碎,整个人几近被压进墙壁里。
“缪……缪……”生命之火最后熄灭之际,他最后挣扎着呼唤的,竟还是季悠。
但季悠没有看他,轮椅随着倾斜的房车滑向车门,横亘着一道裂纹的玻璃外,是那个被索降绳掉在腰间,摇摇晃晃的人。
“文哥,文哥……”
骤然间,这具肉身对神魂的最后一道束缚砰然断裂,季悠只觉浑身一轻,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上漂浮。他垂眼一看,那个西服染血的季悠好端端坐在轮椅上,仍旧保持着凝望玻璃门外的姿势。
而他,四肢躯干健在,成了一个肉眼无法捕捉的幽灵。
[月子,情况不妙!]
书灵不顾上对惨烈景象的恻隐,急匆匆道:[主角横死,书界要崩溃了,趁现在神性圆满,月子速速离开书界!]
[月子!书界本乃幻界,一切如雾如幻,不必……]
“不,他们是真的,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真的。”
房车上方的空中,季悠拼命抑制着书界天道对神魂的召引,没有继续向上飞去。
神视之下,天地万物从未如此清晰,人性心声从未如此浅显直白。
索降绳上,生命走到最后时刻的陆文已然人事不省,可他最后的意识在说:我知道你没剩多久时间了,真好,能比你早一步,在前面等你。
栏杆和跑车的夹缝中,吴云鹏无视透胸而出的钢管,奋尽最后一丝力气,望向急奔而来的季晖:要是还没能救到你弟弟,以后想起我时,少骂我一句,行不?
留下骇人车辙印的栈道上,季晖只觉自己心跳都停下了,嗓子被什么东西堵得严严实实,让他一个名字都叫不出来:别死,都别死,你们这帮混蛋,一个都不能给老子出事……
乌云翻滚,云层之外的至高之处,天空在撕裂。
万山风起,江河怒号,人间形形色.色的场所中,气数在散逸。
季悠突然理解了书灵所言,逃出书界的一丝希望。书界崩溃,封锁书界的结界也会在同一瞬间消弭无踪,这一瞬间,就是他回归天庭最大的筹码。
[月子!]
“我记得有一种并不隐秘的法术,叫仙渡,吹石生精,拂花化灵。”季悠轻轻笑着,“我以前学法术太惫懒,师父说寻常神仙几千年也用不上仙渡,我就没学。书灵,你看过这么多书,知道咒诀是什么吧?”
[……那是以神魂为代价的术法,月子,不可妄动啊!]
季悠静默片刻,又笑起来,晶莹泪光在寒风中,尽化虚无。
“我想起来了。当初我躺在姻缘坊角落里,师兄师姐们那么勤快,天天都打扫姻缘坊的,怎么就没把我扫出去呢。他们和师父一样,都在等我开启灵智。”
“可我太笨了,躺了整整一千年,都没能让灵智圆满成形。最后是师父看不过去了,才帮了我一把。”
“当时师父用的,就是仙渡。以神魂代替法力,根本不需要咒诀。”
“书灵,让你失去最后一个可以寄居的地方,对不起啊。”
不存于现实空间的话声一落,风声骤停。
若谁有灵眼,便可看到房车上空,一道纤瘦的人影凭空而立,眼眸紧闭,仰起脸,伸长脖颈,四肢和瘦弱的躯干反曲如月。
两道灵动的白雾从他眉心蜿蜒而出,一道延伸向吴云鹏,一道蜿蜒过陆文颓丧的身躯,钻入其眉心。
喷涌的鲜血渐渐凝固,狰狞的伤口开始收缩,迷失的神智被一盏明灯牵引,逐渐回流。
而那道雪白人影,好似雾随风散,越来越淡。可他的笑容,如同雪山之巅笼罩在金色阳光下的皑皑白雪,越来越盛。
突兀间,真有一束阳光破云而来。
一道墨黑流星伴随着清澈童音,疾速奔至。
所过之处,阴云避散,日光天降。
“月神大人——”
正如来时一道炽白流星撞入坠楼之人。
此刻,那道裹挟着仓颉本命字之威的墨黑流星,迅雷般撞进几近透明的人影中,刹那间,日月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