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王兄和父王做的已经足够了。”
宁尘沉声道,“宁王府还没有到需要你来庇护的时候。”
“是。”宁久微蓦然抬头,眼眶红红地正视他, “宁王府为大郢可甘愿覆没于先帝之手,父王和王兄哪怕像顾上卿一样殉国也不需要我。”
就像上辈子那样。
宁尘神色微暗,被妹妹的目光和控诉般的陈述击中心底。他攥紧手中的书册,拉过她的手腕, “跟我过来。”
宁久微很熟悉,王兄这样子是要罚她。
像她这样自幼被宠的无法无天的公主,没点规训惩戒就养废了。
安禾没说错,她小时候就是魔王公主,有时娇蛮到坏的地步。那种时候王兄就会毫不心软地惩罚她。
她被打过手心,被王兄罚过抄书写到手快断了一样,耍脾气浪费食物还被狠狠饿过肚子……
这方面她怕王兄更甚怕父王。
“不,王兄——”宁久微一着急,试图喊人救命,“顾衔章!”
“殿下。”顾衔章上前出声阻拦,宁尘回眸, “顾大人,即便是驸马,也无权干涉本王教训自己的王妹。”
“王兄不讲理。本公主做的就是对的事,皇叔都知道。”
“你在跟我用明宜公主的身份讲话?”
“对。”宁久微倔强地回答。
宁尘看她一眼,“好,本王会去问皇叔的。”
顾衔章还想再说什么,陈最恰时出现,“顾大人,王爷听说大人在此,请大人过去一同下棋。”
“我也要去。”宁久微小心地看了眼王兄。
陈最:“王爷只请顾大人,王爷说若是公主问起,便说他休息了。”
“……父王他——”又见死不救。
公主话没说完,便仍被肃王殿下带走了,顾衔章没办法,只能听她的声音渐行渐远,“王兄,我错了,我不该和你顶嘴……”
*
次日清晨,天放亮不久,王府尚且一片安静。
肃王殿下进宫去了,顾衔章绕去书房,房门半阖,他推门走进,地上铺满了一篇篇抄写的文章。
公主殿下趴在桌上,手臂搭在桌沿,手中的狼毫还未放下。
顾衔章绕开满地乱篇走到书桌前,他伸手轻轻拿走她手中的笔,宁久微顿时醒来,坐直身子, “王兄我没睡。”
顾衔章靠在书桌旁笑了声。
宁久微抬头,看清他后抱怨地揉揉脖子,“怎么是你。”
顾衔章随手从桌上捡起一篇,“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他抬了抬眉,“公主殿下写了一夜道经?”
“何止。”
宁久微倒在软椅上,没精打采,“从老子抄写到庄子,从四书抄写到五经……”
王兄说要她静心,静下心来再和她谈。然后就让她写了一晚上的字。
宁久微抬起酸疼的手臂,“你看我的手。”
都打颤了。
顾衔章握住她的手,揉了揉她泛疼的手腕, “肃王殿下还挺狠心。”
宁久微点点头,声音也迷迷糊糊,“父王罚我的时候会心软,王兄不会,王兄只在该罚的都罚完了以后才会对我心软。”
所以对父王她可以哭一哭,对王兄则是怎么哭都没用的。
顾衔章将她散落在脸颊的头发理至耳后,目光注视在她眉眼上,听她说话。
“小时候,大概也是五岁的样子,我有一次闹脾气不吃饭,还把饭碗菜肴全都摔了。”
宁久微随手把玩他腰间的玉佩,回忆着,“那时西北一带正逢旱灾,百姓颗粒无收,据记载旱情严重,饿殍载途。”
“那次王兄饿了我一整天,把我关在书房,不准任何人给我吃的。刚开始我把书房砸的乱七八糟,后来又饿又委屈,哭着喊父王。”
“但是怎么哭都没用,没有人理我。一直到天变得黑漆漆,月亮都升的特别高,我哭的嗓子都哑了,才终于等到王兄来。”
顾衔章抚着她的脸,指腹轻轻摩挲着,“这么可怜。”
宁久微低低嗯了声,“然后,王兄抱我出去,只给了我一碗白米饭吃。我一边哭一边吃完了。”
“那时候从没觉得白米饭那么好吃呢。”
顾衔章勾了勾唇,“难怪公主这么怕王兄。”
宁久微轻笑了笑。
彼时的肃王殿下正是如玉少年。
小公主坐在他怀中一边流泪一边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米饭,然后哭着打嗝。
殿下递过水喂小公主喝下,青涩如竹的嗓音一边平静地告诉她:如今有许许多多的人,连这样一碗白米饭也吃不到,一口水也喝不到。阿宁今天摔掉的,是许许多多的人命。这不该是公主的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