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话一出口她就觉得不大对。
她离经叛道,虽然百无禁忌,但这个问题好像不是她该和他探讨的。
正要补上一句让他别多想,晏行舟已经开口。
“若是有朝一日我脏了,不用练儿亲自动手,我会自裁。”
声音郎朗,字字清晰入耳。
辛如练被他这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半晌只得转移话题:“夜深了,睡吧。”
多说多措,还不如不说。
“有些睡不着。”见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晏行舟便也顺着她来,看着头顶的床帐,笑意温柔似水,“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同榻抵足而眠。”
确实是第一次。
他和她总共成了两次亲,却是第一次这般如夫妻一样同床共枕。
第一次堂还没拜完,她就匆匆上了战场。
第二次他还没道明身份,就遇到了刺杀。
几番阴差阳错,到如今才能有此番寻常夫妻的光景。
辛如练掀了掀眼皮,目下一片澄澈:“既然睡不着,不妨说说当初从皇宫里出来,你做了什么才把身中剧毒的我给强行拉了回来。”
那毒药她又不是没见识过它的厉害,见血封喉不是说说而已。
经此一事她还能活,委实是她没想到的。
晏行舟到底做了什么,她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
晏行舟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起这个,顿了顿,笑道:“我还能做什么,我又不是大夫,就只能请书改想尽各种法子祛毒,书改是佘老前辈的关门弟子,他的本事练儿难道还不知道,不过也是练儿命不该绝。”
辛如练听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并没有听到她想听的,便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他。
要是真如他说的这般轻松,当初大周就不会灭国了。
更何况先前她和宋培印、江书改也谈起过这个话题,两人对此皆是支支吾吾,摆明了这里面有隐情。
偏偏晏行舟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
他总是这样,每次问他些什么,他都不肯实话告知。
文丛润的事是这样,毒药的事也是这样。
辛如练心里堵着气,什么都没说,只是闭上眼睛没过一会儿就听得身旁窸窸窣窣地响,是衣料摩擦出来的声音。
晏行舟似乎翻了个身。
辛如练没管,依旧闭着眼打算继续睡。
睡意还没起,便察觉颈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微地动。
辛如练转过身去,稀稀落落的烛火下,晏行舟侧身勾起她的一缕发丝,与他自己肩头的一绺墨发在指尖绕做一团。
指间鸦发如云,枕上青丝纠缠,灯影成双,透过帐帘越发朦胧。
晏行舟将缠在一起的两线发丝握在手中,就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一样:“如此,便算是结发了。”
所以他刚刚就是在弄这个?
辛如练脑中思索片刻。
他似乎格外注重这些她并不在意的小事。
上次在东郊小院,他有伞不撑非要淋雪,踩着她的脚印说什么共白头。
这次他抓着她们两个人的头发,含笑说什么结发。
晏行舟这个人,看起来万事不惊胸有成竹,可辛如练总感觉他有些患得患失的。
是因为得到的太少,所以只要抓住一点儿便要牢牢握住?
还是因为失去得太多,所以但凡有一点儿从指尖溜走他就会痛不欲生?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究竟是什么造成了他现在的这个样子?
想来他这个太子当得也不容易吧,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说到底也是一个可怜人,她又何必跟他计较置气一些有的没的。
反正他不说,她也有法子知道。
她不是还能探听他的心声吗?
正如他所说的,人能说谎,伤口不会,心也不会。
只待他眼睛好些再去琢磨这些事。
至于淋雪结发什么的,在她看来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又不会对她造成什么损失,他既然喜欢,由着他来就是。
辛如练如此想,抬手给他掖了掖被子:“早些睡。”
说完,便闭上眼沉沉睡去。
忙活了一整天,她确实也累了。
听着绵长均匀的呼吸声,晏行舟握着头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紧了怕扯疼她,松了又怕握不住。
如此反复几次,抬眼见辛如练的眉头微微皱起,便伸手为她轻轻抚平。
这些日子到底是苦了她了,夜里都睡不安稳,想必又在操心那些烦心事。
晏行舟一遍又一遍地抚过她的眉心,直到辛如练不再紧锁眉头,他才倾身把头靠过去,和她额头相贴。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哪怕你赶我走我也不走。”
“练儿,不要丢下我。”
烛火渐灭,屋外碎雪簌簌,榻上人影条条,呢喃细语也渐渐泯灭在晃动的烛光里,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