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行舟敲了好一会儿,到了门口还是没忍住,转身对辛如练道:“我明日就走了。”
你真的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后面这句话晏行舟并没有说出来。
他想要的不是台阶。
若是练儿当真不喜,连一句话都不想给他,那他也是时候该放手了。
他不会强求。
辛如练这次倒是抬起眼,不过也仅限于抬眼,目光落在蒙着白绫的晏行舟身上,依旧沉默不语。
或者说,她压根不知道怎么面对现在是大御明昭太子的晏行舟。
是还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全当他是大御的太子殿下,又或者直接挑破他就是宋砚清?
上次那种情况下,他宁愿冒雨绕路甩开赵断鸿都不承认他就是席东月。
这一次,若不是被她偶然听到心声,他会主动开口坦白吗?
晏行舟被她的视线扫得心下一痛,等了半天没等到辛如练开口,便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只是这一路走得极为缓慢,竹竿点地笃笃不绝,似乎是等着有人随时唤住他。
然而并没有。
从他回南侧院这一路上,除却风雪,没人与他同行,更没人突然叫住他。
晏行舟拄着竹竿立在南侧院的月洞门下,望着来时的路,状似发呆。
直到脚边被碎玉乱琼掩埋,留下两个深深凹陷的窝,他才怔怔回神。
衣服上也堆积了不少细雪,晏行舟没有伸手去拂,反而握紧了掌下的竹竿,对侍卫宫婢吩咐:“若是她来,不必通传,我一直都在里屋。”
这个她,不用他多说,侍卫和宫婢心知肚明。
今日他们太子殿下自打从西阁回来以后就情绪不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
但他们也不敢多问,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即可。
晏行舟独自进了自己的屋子,挥退所有人,只留他一个在里面。
屋内有炭火,可是他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只目光紧紧落在窗外的月洞门下,期盼着那里有人出现。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暮色渐沉,风雪簌簌飘摇,这一坐就坐到了天黑。
那个人始终没来。
时至此刻,晏行舟也知道,她不会来了。
他也该放手离开了。
不管是晏行舟还是宋砚清,又或者是文丛润和席东月,都该放手了。
她本就是九天玄月,怎能被他困在人间。
能得片刻月华拥照,他已经知足了,怎么还不知足妄图奢求更多?
屋内烛火续了一茬又一茬,灯油落了一地,他没有传膳用食,只让底下人收拾东西,明天便动身离开。
这厢,辛如练去见晏行舟之后,阮良桐便一直陪着褚楚。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大乐的韶宁帝姬。
二九年华,和她的如练一般大,也和她的如练一般清瘦,身上没有一国帝姬的架子,因为刚哭过,眼睛红红的一片。
人前不能放肆哭,人后就算是哭也是压抑着的。
就连哭都不能自主,说到底也是个孩子呢,皇家帝姬这种身份是荣耀也是枷锁。
阮良桐如此想,只是当她看到褚楚容颜的时候微微失了神。
这相貌,怎么看起来隐隐有点儿像自己年轻的时候?
对,是和她年轻的时候有些像,而不是和现在的她像。
嫁进辛家那些年,又是落胎药又是毒药,几番折腾下来,她的身子骨和模样早就不再是当年那个恣意无忧的阮家大小姐,憔悴苍老,完全看不出是个桃李年华的人。
若不是后来假死被佘九仓带走,给她悉心调养多年,只怕她现在的模样更甚。
不过饶是如此,她受到的损伤太严重,就算被佘九仓精心调养,到底不能恢复如初。
就像现在,她的容貌虽然看不出昔日的憔悴模样,但和当初的自己也有所差别,甚至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阮良桐盯着褚楚打量了好一会儿。
她的如练并不像她,不管是相貌还是性子,都不像她。
反倒是这位素未谋面的韶宁帝姬,她居然在她身上瞧出了几分自己的影子。
褚楚被她这么看着,并不觉得失礼,轻轻唤一句:“可是茶漪娘子?”
辛如练离开时,曾给她说过会请茶漪娘子来陪着。
没错,用的是请,而不是叫。
心思玲珑如褚楚,当下便知道这位茶漪娘子对辛如练来说是很重要,很受她敬重的人。
既是辛如练敬着的人,她自然也要敬着。
被她这么一唤,阮良桐堪堪回神,俯身行礼:“是,帝姬殿下。”
褚楚连忙扶她起身:“茶漪娘子不必多礼,我既叫辛女郎一声姐姐,茶漪娘子以后也可唤我一声楚楚,帝姬什么的不过是在外的身份而已,华而不实,听起来还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