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如练一路向着凌竹亭的方向走,只是当她踩上台阶,踏上积雪时,忽地听到一男声询问。
“谁?”
声线朗然,却夹杂着一丝颤音,似乎是被风雪冻住了,显得有些沙哑。
辛如练眉心一跳。
循声望去,只见亭里坐了一人,紫衣华袍,白绫覆面,彼时这漫天飘雪都成了他的陪衬,公子如玉,矜贵无双。
晏行舟?
他怎么还在这里?
辛如练心下疑惑。
当看到晏行舟的手被冻得通红,鼻尖脸颊也泛着冻色,就连袍角肩头都被雪覆了一层,辛如练就更不理解了。
他这是一直在这里冻着?
自从谢景谙离开到现在,少说也有一个时辰,所以他这是在亭子里干坐了一个时辰?
他的侍卫呢?
都不管的吗?
辛如练心下想了许多,遥遥向他一礼:“太子殿下。”
第73章 嫂嫂可以扶我一下吗
晏行舟一听是她, 笑容立刻浮现脸上:“原来是嫂嫂。”
许是因为之前见过那双眼睛,辛如练总能透过它想起别的人,纵然现在晏行舟白绫遮面, 她看不见那双点了泪痣的眼,但辛如练并不欲与他多说什么。
现在四下无人, 她更不想和他单独相处。
正打算找个借口告辞, 虽然有些失礼, 但也总比现在这样好些。
不料辛如练刚要往后退出去,脚尖都转了一个圈,忽听得晏行舟道。
“嫂嫂可以扶我一下吗?”
许是怕辛如练误会, 晏行舟又笑着补了一句:“我看不见,下亭子恐怕有些困难。”
这凌竹亭地势高,小道又崎岖,现下被冰雪覆盖, 平时都是上亭容易下亭难, 更别说眼睛看不见的人了。
所以,他一直待在上面是因为这个?
辛如练看了看晏行舟,道:“我去叫殿下的人来。”
疏离,冷漠, 甚至比之前在一线天时还要生分几分。
身为太子, 身边侍卫成众,有什么事说一声就有人替他去做, 何必在上面吹冷风苦苦等到现在。
晏行舟无奈一笑。
他就知道她的练儿会这么说。
“我身上沾了茶渍和风雪, 不太体面,恐在他们面前失了威仪。”
辛如练一顿。
这是什么蹩脚的理由?
堂堂太子还怕在属下面前失了威仪?
照他这么说, 他怕在臣子面前失仪,难道在她面前就可以失仪了?
似乎知道辛如练在想什么, 晏行舟笑了:“我最狼狈的样子都被嫂嫂看过了,自然不怕在嫂嫂面前失仪。”
辛如练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她知道晏行舟说的是什么。
是一线天那次,那时晏行舟的身份还是席东月。
她们一行四人被困暗道密室,后来好不容易打通石门,又拼尽全力从河水里游上岸,这一番折腾下来哪个不是狼狈不堪?
不过说到茶渍,辛如练的视线在他紫衣华袍上落了落,果然看见其中一角上有些浅黄的痕迹,被风雪这么一吹,已经冻成了块,硬邦邦的支棱在袍角,原本垂顺华贵的衣服也显得有些滑稽。
确实有失威仪。
“现在这样,那我岂不是还得向太子殿下告罪?”辛如练反问。
这茶是她打破的,学的还是赵断鸿用雪球砸人那手。
当时那个情况,不管晏行舟喝与不喝,最后都会很麻烦,宋家也难逃一劫。
若是由她出面搞砸,事情就不一样了。
别人这样做或许早就被拖出去砍头,但她知道谢景谙不会拿她怎么样,起码现在还不会。
她啊,如今也变成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了。
她这句话颇有些没头没尾,还有些不阴不阳。
晏行舟心思通透,怎么会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不禁失笑:“所以还得麻烦嫂嫂扶我下亭。”
辛如练一噎。
这是变相认可了她的话?
所以,她洒的茶,让他失了体面,现在就要由她来承担责任。
谢景谙那杯茶喝下去指不定是什么情况,她出手摔茶,虽然是从大局考虑,但怎么说也算是暗中帮了他一把。
结果没得到他半句道谢也就罢了,现在反倒被倒打一耙。
辛如练目光在晏行舟缠着白绫的眼睛上凝了一刻。
也是,他又看不见,哪里知道那杯茶有问题。
当然,她出手也不是为了能得到他的感谢。
吐出一口浊气,辛如练开口道:“太子殿下这般无赖刁难,大御的百姓们知道吗?”
她现在已经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开口就直指晏行舟无赖。
反正先前砸杯子那种大不敬的事她都做了,再有别的失礼行为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正所谓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