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祈蕴背对着落日，因而只有侧脸蒙上余晖。
可周让整个人都被光包裹着，从柔软的发丝，到清亮的眼睛，到扑腾一声跪在地上的双腿。
“腿麻了。”
周让跟靳衍发消息发了太长时间，一起来，就是钻心的麻，导致他一下子没受住，直接跪在了草地上。
江祈蕴在轮椅上伸出手。
他的手也很白，手指细长，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好像碰了就会把他弄脏。
周让刚还吃了雪糕，但他只顿了一秒，就毫不客气地拉住了。
“跟我一起洗手吧。”周让骄傲地大笑。
江祈蕴低头，看了看自己染上一点粘糊液体的手指。稍长的黑发掩住了他的眼尾，人总是看不清他眼眸深处的真实情绪。
江祈蕴总是没大有表情，周让就总喜欢逗他。
他以为江祈蕴在嫌脏，因而笑得更得意。可江祈蕴捻了捻手指，忽然很想尝尝雪糕的味道。
周让的腿还在麻，一时半会都缓不过来的架势。他扶着江祈蕴的轮椅站了一会，打起了别的主意。
“你能不能往旁边坐一点。”他跟江祈蕴商量。
江祈蕴个头比周让高点，但他身型单薄，坐在轮椅上都有留有余地。
不过，打病号轮椅的主意，周让应该是第一人。
江祈蕴知道他想要什么，抬眼，灰色的眼睛看着他，唇瓣轻启：“让我扶一下。”
周让还没听明白，江祈蕴的手已经攥着他的手借了下力，往边上坐，腾出了一半的空。
周让一屁股坐上去，左右拱了拱，他老早就眼馋轮椅了，只是一直找不着机会坐。
轮椅再宽敞，两个男生坐上去，也拥挤得厉害。
“你还有多久才能站起来？”周让问。
“还要做最后的康复训练，大概要几个月。”江祈蕴轻声道。
“那时候，我应该还没放寒假。”周让计算了时间，“你到时候来找我玩呗，我肯定带你吃好吃的。”
已经习惯了坐在轮椅上，习惯了待在医院里不与外界接触，独立行走的自由，对于江祈蕴来说，其实是陌生而又未知的恐惧。
可周让说，他可以去找他。
江祈蕴忽然就找到了个目标。
腿好起来，他就可以去找让让了。
雪糕吃完了，周让咬着雪糕棍吮掉最后一点甜味，用力往树下的垃圾桶里一扔，没扔进去。
幸好腿麻已经过去了。
他跑过去，把雪糕棍捡起来，重新丢进去。
回头，江祈蕴还笔直地坐着，迷雾般的灰色眼眸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坐回去。
“哎呀，我不挤你了。”周让哪能一直欺负人，他把江祈蕴挤在一起的腿摆回去，而后推着他往回走。
手机的提示声响起，好像是靳衍又给他发了什么消息。
江祈蕴没回头，只是问：“让让哥的好朋友吗？”
“一般朋友。”周让想了想。
“我呢？”江祈蕴问。
这样的话他问过许多遍了。
“最好的朋友。”周让一如既往地答。
江祈蕴轻轻地笑了。
刚从里面出来找人的护士看见了，“啧”了一声，其实不建议周让把人推出来，因为周让身上孩子气太重，江祈蕴在周让面前又软得很，几乎什么事都答应。
护士很担心他们没个轻重，玩着闹着伤到哪。
但肉眼可见的，只有和周让在一起的时候，江祈蕴才会卸下心防，沾点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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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让回家的时候，吕女士正在练瑜伽，奶牛猫状状正在疯狂跑酷。
“祈蕴最近怎么样？”吕女士正在做着大猫伸展式，下巴贴着瑜伽垫问。
“快要好起来了。”周让说。
其实，江家从前就住在他们家旁边。
江祈蕴和周让一起长大的。
他们两个还是小团子的时候，就一起学自行车，周让从车上摔下来，呜呜大哭，江祈蕴拿出小手绢笨拙地给他擦眼泪，不知道为什么，擦着擦着自己也掉起了小珍珠。
两个小娃娃抱在一起哭，让一旁的大人哭笑不得。
他们一起上学。江祈蕴细心又耐心，学东西很快，颁奖台上每回都有他的身影。甚至，某天还有人听老师说，他们班要出个名校大学生，就靠江祈蕴了。
江祈蕴从来不会骄傲，只是笑笑，就低头，展开周让问他题目的小纸条，把答案写了上去。
一起偷吃外面卖的铁板豆腐，吃完还要互相检查一下嘴巴上有没有粘葱花，再进家门……
江祈蕴小时候是个优秀的小朋友。所有人都期待他长大后的样子。他们觉得他会一路顺利的考上名校，某日再回校探望时，已经在学业上很有成就。
只是后来江爸酒驾，接江祈蕴回家的时候出了车祸。他自己没什么事，住了几个月的院就好了，江祈蕴的腿却不能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