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切看着他散漫地笑,表情中夹杂着偏执与执拗,“你拿我没有办法了,德里克,你还能怎么样呢?神祭无法完成,诅咒与赐予都无法终结,你不如放我出来,我们一起被烈焰焚烧,你还不知道这滋味吧?我可是好好感受了快千年。你还不如遂了我地意,把果实给我。”
德里克这个名字对所有人来说耳熟能详,周遭的人神色各异。
“果实?”德里克接过他的话,微微笑起来,天空中金色的辉光为他的瞳孔镀上了金边,他注视着宫切,抬手一指。
他指尖的方向落在曾经悬崖之下的海面上,下一秒所有人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轰然震动,泥土与碎石颤动跳跃,来不及找到支点的人摔去一片,剩下一些相互搀扶着勉强站稳,宫切也得勉强扶住树桩。
只有德里克和塞维尔在地震中巍然不动。
那断崖下的海面宛如沸腾,滚滚水波中泛起无穷白浪,浪尖似乎带着金色的光影,又像天空的倒影,又像是水中有什么东西在颤动。
岛屿的震动渐渐停了下来,沸腾的浪中,一颗巨树渐渐从海水中攀升而出。
那树遮天蔽日,却又自带着光辉,它升起时整个星球似乎都亮了几分,浅绿的枝叶绣着金边,满树金色的海棠花,灿烂耀眼宛如金云,而在最粗的枝干下,此刻垂着一个硕大的果实。
那果实有一人高,但坠在树影间却显得很小。
树下莹白的沙滩上,落着一个破开的果实,依稀能从果壳中看出果核的形状类似人形。
看着这一切,宫切的表情凝固了,他扣着树桩的手猛然用力,竟陷进了树皮里,指尖破开伤口,流出血,但他却不觉得痛,只是愣愣地看着那树。
“你想要吗?”德里克戏谑笑着,“可惜了。”他歪着身子,倚在塞维尔身上,懒懒抱着手,“谁说神祭无法完成?”
宫切一怔,脱口而出:“怎么可能,这是命运的诅咒,你没有——”
德里克伸出一只手,朝向角落中裴子晏的方向,一滴晶莹的泪从裴子晏身上凝结而出,缓缓浮到他的掌心。
他居高临下俯视宫切,“我的身体是没有泪腺,可人类有啊,谁让我偏偏占有了人类的躯壳。”
塞维尔看着德里克掌心的泪,像是明白了什么,却又有些难以置信。
林间连风都沉默了几瞬,很久之后宫切缓缓哂笑起来,他面部的肌肉随着他的笑开始扭曲,像是被胡乱揉捏的面团,他越笑越夸张,像是情绪失控了一般。
“你哭了?你为谁流泪了?他吗?”宫切的目光刺向塞维尔,“你也会流泪?为什么?”他像是不理解。
德里克松了手,那枚泪滴缓缓下落,“大概是因为……”
泪滴滴入塞维尔脚下的土地,仿佛重若千钧,溅起了浓厚而艳丽的蓝色的涟漪,那涟漪自塞维尔脚下荡开,须臾间向整个星球逸散而去。
随着涟漪布散,海中的鱼纷纷跃起,鲸鸣不竭,追赶涟漪而去,彩羽的金鸟随着涟漪盘桓,久久不愿意离去。天色在眨眼间变得更亮,像是由晨曦进入了正午,蔚蓝的晴空如洗。
灰暗了许多个日夜的溟水星终于在泪滴落的那一刻被点亮。
整个星球因为塞维尔而闪耀。
“我拥抱过死亡万千次,只有他为我修墓立碑,日夜哀悼。”
话音落下,塞维尔感觉到澎湃的精神力汹涌地汇入他的身体,这是很不一样的精神力,这种精神力似乎更纯粹、更炙热,瞬间修正了他身躯上的每一处脆弱,像是将他从生命的源头彻底重铸。
“他倾其所有也誓要让我重获自由,我怎么可能不将一切献予他。”
深蓝的涟漪荡至两极又折返,卷着惊涛骇浪却又被德里克稳稳收束,引导着温和地融入了塞维尔的身体。
“老师。”塞维尔在深蓝的炫光中看向德里克,他像是藏匿了万千的话语,只是顷刻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他侧身吻了德里克光洁的额头,“需要我做什么?”他问。
“杀了他。”德里克的目光斜向宫切。
宫切瞪大眼,猛然回神,起身想跑,顾麟立刻开了两枪打在他脚下的沙地中,止住了他逃跑的动作。
塞维尔一言不发地走向他,樰在他手中舒展成剑。
宫切踉跄一步,看向德里克,“杀了我不过是让我回到那口灵柩,你还会被诅咒反噬——”
“别犹豫,塞维尔,”德里克漫不经心地笑,他仿佛什么也不在意,“这是结束一切的必要步骤。”
樰的白光闪动,刺穿了宫切的心脏,血色在沙地上蔓延,宫切在地上扭动着挣扎,眼中的光渐渐黯淡,淡到最沉的那一刻,又闪出些许微光,他抽搐着,喘息着,伸手去抓塞维尔的裤脚,像是再去抓生命的余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