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去见她吗?”
褚唯没有经历过乔木心的痛苦,所以他知道劝说对方放下或者原谅都是很歹毒的行为,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就像当初她对唐沁的保证,也是一定会将她说的话转达,但他要尽可能选择乔木心情绪能够接受的时间,至于什么时候,需要多久,乔木心听完这件事的反应,他一概不能保证。
唐沁对此也表示理解,没有过多地为难褚唯。第二天,褚唯就接到了唐沁经纪人的电话,唐沁以一个极低的价格,与“有品”草拟了她翻红以来的第一份代言合同。
最初褚唯不太理解,按照唐沁的身价地位,大可以不用这么讨好自己,可当褚唯看到乔木心目不转睛地盯着led广告屏,他在那一瞬间明白了。唐沁不是为了收买他,而是为了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乔木心也能看到。
“可我没办法原谅她。”
褚唯低头,却看见明灭的车等下,乔木心泣不成声的脸。
“她总是这样,做错了事,哭着跑过来问我怎么办,然后告诉我下次不会了,谁不是第一次做人,怎么会不犯错误呢?”
“我只是……太累了。”
如果唐沁是一个自私自利,道貌岸然的人,乔木心就可以痛快地屏蔽掉所有的情感,把她当做和自己无关的陌生人,可唐沁的爱却那么真实,真实到乔木心无数次狼狈地丢盔弃甲,心又悬在半空放不下。
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却生下了乔木心,他给了乔木心生命,却又把他寄养在乔家的这么多年,就在乔木心对母爱放弃幻想的时候,却又留给他一笔钱,这是乔木心最早去法国的资金。
“你知道吗,大家都很喜欢苹果巴斯克,可是最早,是唐沁教我的。那不是我的配方,是我妈妈做给我的。”
在乔木心童年时代,那时候唐沁尚未复出,她和乔木心一起住在乡下的农场。农场里有一大片繁盛的苹果林,他们把苹果摘下来,夕阳西下的时候,牵着手一起回家。
唐沁教他制作果酱,告诉他如何让水果变得更好吃。他们将果酱抹在面包上,这是他和母亲独一无二的暗语。苹果巴斯克的存在反复提醒着乔木心,他们,也曾在一起相依为命度过许多时光。
那个时候,乔木心以为这种平和的,快乐的日子会一直下去。但人总会有欲望,并且为了欲望,做出适当的牺牲。
直到后来,唐沁变成了明星,乔木心也终于发现,自己是被牺牲的那一个。
成年以后的乔木心,确实更能察觉到生活的无奈,过早地成熟让他更羞于自己隐秘的渴望说出口,他已经二十多岁了,他没办法对着唐沁头头是道地说教,控诉她该做一个怎样的母亲。
这太狼狈,也太不体面了。
就像一个从未被重视过的孩子,有一天被带到了装满琳琅货品的商店,被人告诉,你可以在里面随意挑选商品,小孩子不开心,他只是觉得惶恐,觉得这是一种惩罚,甚至会因此难过。
在乔木心的抽泣和眼泪中,褚唯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同样都是卖掉配方,最后给了乔文煊,乔木心却更加痛苦,觉得唐沁无法原谅。
一直以来,他用一个独立而懂事的形象为唐沁提供情感支持,但就算唐沁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乔木心也很少去怨恨和计较,在他的人生里,乔文煊扮演的才是那个施暴者的角色,而苹果巴斯克,那份曾经独属二人的爱意,被唐沁送给了施暴者,这才是乔木心崩溃的真实原因。
本就摇摇欲坠的内核被消耗殆尽,乔木心只能与情感的需求者切断联系。可这同样让他感到愧疚。理智告诉他,他的承受能力到了极限,可道德却又牵绊着他,家人之间就是要互相扶持,互相原谅的。他这样做会遭报应。
乔木心泣不成声地抱着自己的头:“对不起……我知道今天气氛很好,是一个很好的圣诞节,我应该顺着现在的气氛说,我原谅她了,可是……我说不出来,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那么不原谅也可以。”
褚唯给了乔木心一个拥抱。
他将对方的颤抖的肩膀搂入怀中,像安慰惊吓的小孩一般,轻轻拍着他的发旋。
“不原谅也可以。听见了吗,乔木心。”
这么多年,乔木心已经见过了太多人,指责他对唐沁的态度差,指责他生性冷漠,道德和他人的舆论鞭策着他,他应当对给予自己生命的母亲感恩戴德,就连今天,乔木心以为褚唯是唐沁派来的说客——
褚唯是第一个对他说,不原谅也可以的人。
褚唯没有讲任何大道理,也没有任何评判,乔木心的痛苦,控诉,和哭泣,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安静地安慰,用一种最直接,最温柔的方式,告诉乔木心,你怎么选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