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郎是崔三的胞弟,可惜尚未落地时,母亲便遭府中姨娘暗算,没能诞下。
崔八娘轻扯嘴角:“茕郎没时,我和姨娘装得忧愁,其实关上门却在笑。”
至于为何会笑,兄妹两个心知肚明。
“你说这算不算报应?”
她呢喃道,“报应不爽,落在我的孩子身上。”
这是自她醒了,头一回提起那个孩子。
崔三不知如何安慰伤怀的妹妹,在纸上落了几笔——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看六娘吧。
“我不去看她。”崔八娘抹去眼泪,斩钉截铁道:“等我好了,我还要回罪奴村!”
‘你回去做什么?’
“你说我做什么?”崔八娘恨得咬牙切齿,猩红双眼怒视着他:“那些贱人戕害了我的孩子,难道不该杀了他们,给孩子报仇吗?”
“三哥哥倒是过上了妻好财暖的日子,却看我陷在水深火热中挣扎!”
她讥讽不已,想起这院中两个女人进进出出说话,没好气道:“多下贱的出身也敢与哥哥作配!你口有残缺,那也曾是汴京高不可攀的贵郎君,怎么如今好没志气,人家买三亩田,就当成圣上开恩的封旨笑得跟个摇起尾巴的哈巴犬!若是阿爹还活着,怕是胸口怄气一口老血喷满地了!”
她还想再说,可惜嘴皮一动,脸上先火辣辣地挨了一计痛打。
崔八娘耳朵里一阵嗡响,发懵瞪着自己哥哥,只看见他气得青筋暴起,嗫喏发抖:“你打我!你怎么能打我!我....”啪嗒落泪下来,“...我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血脉连着的,你竟为了几个不相干的外人动手打我!”
声响惊动了院中,阮氏最先奔过来,她身上的褙子还没裹严实,脸上惊愕:“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
再看崔八娘捂着半张脸,心呼不好,略带指责地看一眼崔三:“小白,有话好好说....唔....有话你慢慢写,做什么动手打人?要不,你先......”
“用不着你来烂好心!”崔八娘嘶吼一声,直接攥起茶盏贯在地上,啪地一声巨响,碎片四溅,阮氏被吓得退出好一大步,愣神间就看人家指着自己:“我和我哥哥的事情轮得着你插嘴?你是哪头长嘴的鳌老货...唔....呜呜呜....松开!....”
崔三强硬地捂住她嘴,不要她开口。
可动作撕扯,顾忌她伤口,总不敢使全力。
“小白....小的哪家的白?我哥哥行不改姓,坐不更名!”那眼神活似要吃了自己,阮氏总觉得自己没睡醒,晕乎乎地问:“不叫他小白,那叫什么?”
崔三崔三的,听着生分呀。
崔八娘狠狠咬着堵在唇上的手掌,直到尝出满口的血腥气,挪开眼看着满脸痛苦的哥哥,心像是被剜了一刀,抱住他肩膀,呜呜嚎哭起来。
一边嚎,一边含糊喊:“崔...我们姓崔!”
阮氏从内间退出去,一出门,就看见站在檐下暗处的秦巧。
她叹口气,动静这么大,什么都听见了,“崔八娘还怪....”
怪怎么的呢?
她思索下:“...怪狼心狗肺的。”
第57章
‘怪狼心狗肺’的崔八娘一见白昼,换张皮做人似柔善温和,眉眼慈悯,惭愧地低下头,同阮氏作歉:“昨夜吓着您了吧?是我一时脑子糊涂,猪油蒙了心窍,说出遭雷劈的话。求您看在我哥哥的面上,看我是头一回,万万别记在心上,权当我是个零碎物件,别当回事。”
阮氏一脸‘见了鬼’的惊愕,眼风瞄向身后的二娘,见她面容平静,眉头却轻轻蹙起,有些无措不知如何作答。
半晌后,忽略心头的古怪,挥手表示无事:“那什么...小...崔三呐,灶屋温着水呢,我先出去忙了。”
她匆匆起身,同秦巧使个眼色。
灶屋冷清清,一等外头有脚步声,迫不及待地奔出门,扯着秦巧进去,话先不说,阖上门前谨慎地在东屋方向看看,正对上崔八娘透窗投来的目光。怎么说呢?那眼神怎么看都不想怀着善意!
“天神呀!”她背靠在门板上,嘶嘶声不停,一边搓着手臂,“二娘,你瞧瞧!瞧我这胳膊上的皮疙瘩!”
大热天的,本该热得没法,叫崔八娘这顿折腾,只觉得身上发寒。
“莫不是中煞了?二娘,若不然我去庙里请尊小菩萨像回来吧?”
秦巧摇摇头,道先不着急,目光透过门板,仿佛还能看到崔八娘阴沉反复的面容。
“林家院子是现成的,我看他家正屋大,里外套舍还开对窗。嫂子,先凑乎打扫净那处,你和哥哥搬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