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海独自站在夜色中。
冬夜的风,冷得像是裹了无数尖锐的冰渣,把肺腑直捅得千疮百孔。齐昭海垂着眸,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划动着。也不知看见了什么,他的目光忽然温柔到极处。
那锐不可当的锋芒,仿佛被凄冷的月光融化了。
另有一种令人揪心的酸涩,从齐昭海平静的眼神中缓缓溢出。哪怕不了解齐昭海这个人,宋冥也本能地知道那是什么。
只象征性地涮了两片肉,她便搁下筷子,跟了出去。
在这样的严冬腊月里,于情于理,她都不好让齐昭海一个人待在外面。
一出门,寒风刺入肌骨。
仿佛无数针铓扎过。
宋冥并不贸然接近。她只将衣领裹紧了一些,站在不远处,与齐昭海遥遥相望。
齐昭海抬眸,看见了她。
“回店里吧,外面冷。”不等宋冥询问,齐昭海已先开口,声音藏着稍许疲惫的沙哑:“那个车牌查到了,是租车企业出租的一辆车。等下吃好了,还要去查那个租车行。”
他的口吻平铺直叙,似无波澜。半张脸却隐没在无边的沉沉夜色里,晦暗不明。
宋冥读不到他的表情。
却被那具皮囊下的挣扎,卷住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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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冥和齐昭海终究没再同行。
他们兵分两路。宋冥回警局,试图通过研究那些人的微表情找出凶手同伙。齐昭海则另外带了石延,一起去查凶手租车的租车企业。
那间租车企业,可谓是缺点颇多。
不太正规,门店的位置偏僻得不起眼。店里可供选择的车型不仅数量少,也不是那种能开出去炫耀的豪车……
这些缺陷,直接导致了该店的生意惨淡,门可罗雀。
不过,相应的好处也是有的。
那就是因为到店租车的客人太少,老板对每个客人的印象都更深刻一些,警方让他辨认起来也相对方便。
“是她,就是她。”老板一看那张监控截图,便叫嚷起来:
“她当时捂得怪严实的。还戴了条很厚很长的围巾,在脖子上绕了好几圈,把脸都快遮没了。我寻思着虽然天冷,也不至于这么冷……”
“最基础的登记手续,这里应该有吧。”齐昭海开口,打断了老板的絮语:“能给我们看看,这个人租车时的记录吗?”
租车门店的老板,是个在生意场上闯荡没几年的愣头青,自打娘胎里出来,还没见过这种被刑警找上门的阵仗。他本就心慌,齐昭海一发话,更是紧张得脊梁骨都僵硬了。
只磕磕巴巴地应一声“好”,他便马上翻找出登记簿,将其递了过去。
登记簿上,租车人所需的证明资料很多。
身份证,驾驶证,银行卡,居住证……石延挨个查过去,然后禁不住嘴角抽搐:“假的,都是假的。”
这倒也在齐昭海的预料之中。
像这样的小租车企业里,检查证件都不会很严格,多得是凶手能够钻的空子。
“那个女人租过的车,现在还在吗?”齐昭海目光从登记簿上挪开,不经意往停在店外的那些车辆上瞥了一眼。
“还在,还在。”老板一秒会意,领着他们就往外头走。
齐昭海:“还没清洗吧?”
老板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还没。本来这两天就要洗的,但现在一切配合警方嘛。”
齐昭海暗暗松了口气。
要是真洗车,证据就该给冲没了。
门店前面,是个半大不小的停车场。划分停车位的明黄线条内,一辆辆汽车齐整地排列其中。金属外壳折射着月光,泛起无机质的冷意。
“就是这辆。”老板在一辆灰黑的轿车旁,停下步子。
跟在监控里看到的一样,这辆车被漆成低调的深灰色。这颜色与尘埃余烬近似,过分质朴。
钢铁的骨架里,却藏着秘密。
齐昭海打开手电筒,俯身探进车厢内部。登时,白炽的光柱迸发而出,将隐匿在黑暗之下的所有细节,照得纤毫毕现。
凶手统共租赁了这辆车两次。最近的一次大概是在三天之前,它被用来绑架第三个受害者。现在车上留有的痕迹,估计就是这次绑架所导致的。
这辆车,是第三个受害者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
之后,女孩便被这辆封闭的钢铁监牢囚禁着,被强行载向命悬一线的边缘。
行车记录仪的内容删得很干净,无法知晓凶手的轨迹。齐昭海弯下腰,转而在车中仔细搜查。车门内侧的指甲划痕、坐垫上的破损、驾驶座椅背残留的小码鞋印……手电筒的光线逐一从这些痕迹上逡巡而过,然后被他拍摄下,发送给宋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