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冥趁秘书不备,默然背离既定的路线,朝反方向迈去。
那里,一块灰绿色的塑料布低眉顺眼,毫无存在感地覆盖在某些庞然大物之上。那些物件大概被闲置了有一段时间,因而塑料布上,也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宋冥揪起布的一角,属于金属的质感倏然刺进眼里。
她的眸光,一霎冷到极点。
“哗啦——”
塑料布被猛然掀起。
宋冥扬手的瞬间,阴暗的空间里,霎时间卷起一层灰绿的浪。
突如其来的惊涛骇浪,掀翻了秘书平静的表象,也冲开了被工厂极力掩饰的秘密——这个忙活得热火朝天的车间里,竟有这么多停止运作的机械设备。
这些设备旁边空无一物,既无原料投入,也无产出,恨不得将自己从精密高价的设备,伪装成极易让人忽视的铁坨子。
“解释一下。”齐昭海视线扫来。
他挑起一侧眉毛,凛冽的目光刀子似的,不动声色地从秘书的脖颈前划了过去。
秘书感觉脖子凉凉的,不由打了个寒颤。以至于她走到这些机器边上时,需要竭力弯起唇角,才能勉强维持笑容:“不好意思,这部分机器应该是出现故障了,才会暂时无法使用,我们正要叫人去维修。”
“坏多久了?”齐昭海问。
“呃……大概,半周?”秘书的微笑僵硬了一瞬,不太确定地开口。
从这个秘书口中吐出的,全部是美化过后的数字。可见那机械停用的真实时间,大概远比半周的时间更久。
秘书自己似乎也意识到,这个日期不太精准,她赶忙加快语速,试图挽救印象:“我们厂里的设备进行过改装,提高了效率,却也使得这类设备的维修比其他的更加麻烦的。这半个月,我们厂里原本请来的维修师傅刚好在出差,赶不回来……”
她刚说到一半,一阵争吵声,便盖过了解释的话音。
那争吵颇为激烈,顷刻夺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也宣告秘书为挽回分公司形象所做出的努力,最后以失败告终。
秘书双唇郁闷地抿了又抿,僵硬的嘴角,险些挂不住微笑:“我现在就去劝一下。”
“不用。”齐昭海摆摆手,阻止了她。
他倒是想听一听,这两个人到底在争吵什么。
吵得最凶的那一个人,显然是这里的机械管理员。他看向被宋冥掀去塑料布的故障机械,痛得心都在滴血:“这么多机器,那都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一下子说坏就坏了。你敢说,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另外一人同样毫不相让:“呸!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机器一台台都好好的在这儿,没被偷,没被抢,我就已经是尽到我的责任了。”
“这个人是谁?”齐昭海指跟机械管理员吵架的人,低声问。
“厂里的夜班值班经理。”秘书语气虚弱。
看样子,她在三番两次挣扎未果之后,已经彻底放弃了维护公司形象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两人的争吵中,包含的信息量很大。齐昭海在侧耳倾听一段时间之后,主动向他们走过去,加入战火:“最近坏的设备很多吗?”
“对啊,这一个月来特别多。”
机械管理员愤愤不平地强调:“每过一段时间,车间就要上报让人来修。每个修理工过来,都说机器负荷过重了。你瞧瞧,到现在才半个月没人修,数量都已经多成这个样子了。一定是这个值夜班的,半夜睡死过去了,把什么杂七杂八的人都放进来……”
“你放屁!”夜班值班经理脸红脖子粗:“我看你就是个胆小鬼。负荷过重这个事,你没胆量跟隔壁那栋的人说,只能到我这个老头子面前逞威风!”
隔壁那栋的人,指的是下达生产任务的管理层。
“我看你是老眼昏花了,这根本不是生产任务的问题,我们明明没那么多工作量。”机械管理员也大着嗓门,吼了回去:“这么多年,我还能不知道你的老毛病?你敢不敢当着这帮警.察的面,把你的保温杯拧开,给我们看看,里面究竟是水还是酒?你敢说你这么多年,没有一次是因为喝酒误了事?”
他不由分说,劈手夺过夜班值班经理的杯子,三下五除二拧开了杯盖。
一股酒香味弥散开来。
众目睽睽之下,美酒转瞬沦为罪证。机械管理员的说法,一下子从胡乱臆测,成了颠扑不破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