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幕后主使的面具上有一点,和他指导出的银行劫匪不同,他脸上的面具花纹更繁复,更华丽,也并非网店里随时可购得的廉价塑料仿品,而是货真价实的青铜材质。
厚重的青铜表面,还以鎏金作为点缀。
幕后主使坐在紫檀木的扶手梯上,连人带椅陷在阴影里。
面具上那些华贵而神秘的纹饰,未尝削弱青铜器本身具备的神秘感,反而将戴面具的幕后主使,衬托更加冷酷漠然。
幕后主使慢悠悠地端起青瓷茶杯,呷了口茶水:“我说过,我能让你生,也能让你死。”
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仿佛脚底下匍匐着的林垒,不是人,仅仅是只不值一提的蝼蚁。
林垒的脸色霎时间变得煞白。他哆嗦着嘴唇,狗一样拖着身躯,手脚并用地一寸寸往前爬行:“求求您,我不想死,我不想……”
眼看着他满是鲜血的断手,快要挨到幕后主使的皮鞋上。
幕后主使不悦地放下茶杯。
当瓷器落下,与紫檀木茶几相碰的那刻,杯中清澈淡绿的茶水倾出杯沿。
与滚烫的热茶一同洒出的,还有人血——
在林垒手上的鲜血碰到幕后主使的前一刻,幕后主使身边同样戴面具的手下,便提前举起了刀。
手起,刀落。
银光划破空气,刀锋割开了林垒的咽喉。
“嗤——”
像刺破了一个血袋子,鲜血“噗”地从大动脉中泼洒而出。
林垒两颗眼珠瞪了出来。他徒劳的捂住血流不止的脖子,从漏风的喉管里,发出“嗬嗬”的气音。不一会儿,林垒便倒在地上,只挣扎抽搐几下,便彻底断绝了生息。
由于下刀角度与力度的精准把控,这瓢血液,丝毫不差地越过幕后主使的位置,泼洒进斜后方阴暗的佛堂里。
幕后主使的高档皮鞋没有脏。
身上和手上更没有。
杀人者纤尘不染,高高在上;遇害人遍染鲜血,倒进尘埃。
“太嚣张了……”屏幕前的齐昭海,忍不住攥紧拳头。
要知道,他们杀害林垒的整个过程中,可是一直在跟警方保持着联络的。
胆敢当着警方的面,这样肆无忌惮地杀人作恶,哪怕杀的是个已经落网的嫌疑人,都昭示着,幕后主使对警队和法律明晃晃的蔑视。
但幕后主使浑不在乎。
录屏里,他在瞥见地上的尸身后,略带嫌恶地偏转过视线。
比起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幕后主使更在意是否弄脏了他珍视的物品。他从雕花木椅上站起,叹着惋惜的语句,慢慢地往屋子深处走:“可惜了这满屋子佛像,该擦擦了。”
摄像头跟随着他的身影移动,终于让屏幕前的齐昭海,看清了幕后主使跟他们进行视频通话的地点。
这居然是一间佛堂。
黑暗里,赫然排列着密密麻麻的金身佛像。
这些佛像形态各异,有的拈花,有的执瓶,数量却多得难以计算
一尊尊金身塑像,足足从佛堂地面延伸到天花板,犹如庞然巨兽背脊上覆盖的万千金鳞。即便齐昭海仅仅是隔着屏幕,投去一瞥,那惊人的压迫力,也撵得他有些抬不起头。
这么一大片佛像,本该是威严而慈悲的。
宝相庄严,慈眉善目。
就像绝大多数神佛塑像那样。
然而,置身这场杀人夺命的残忍血案前,堂前供奉的这些佛像却依旧安然端坐着。莲台之上,菩萨低眸,漫天神佛助纣为虐,望向尸身的眼珠冷漠无比。
幕后主使转动腕间佛珠的动作,刚一停下,在他身边服侍的人,就恭恭敬敬地送来打火机,以便他挽袖抬腕,重新点燃被鲜血扑灭的烛火。
火焰擦亮,香烟漫起。
佛前供奉的香烛摇曳起烛焰。
幽微的光线勾勒出佛像镀金的表面,流淌过雕刻的缝隙……可齐昭海从画面里一眼看见的,却不是光明。
而是后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齐昭海看了下录屏的时间。直到现在,视频通讯已经进行了近半个小时,幕后主使杀了林垒,点了香烛,却迟迟不见一点开口跟警方说话的意思。
医院里不断有中毒者在死去。
他们每多拖一分钟,消耗的都是人命。
录屏中,通讯双方的画面都有显示。齐昭海看到,石延明显沉不住气了。好几次,石延都急着想要开口催促,却一次次被简尧副队摁回座位上。
简尧不急吗?不是的。
倘若放大画面仔细察看,不难发现他手背上隐隐浮出的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