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声音细如蚊呐:“我就是尤文雯。”
今天距离上一次银行劫案,已经过去六天。
尤文雯被关了整整六天。
说话间,她几乎崩溃,眼中又有清泪淌下:“那次银行被抢劫后,他们杀死了其他人。我很幸运,没有被杀,却也被他们带走了。有好几次,我以为自己差一点就会死掉……”
所幸,她挺过来了。
.
在一场近乎全员覆没的案件里,活下来,意味着成为众矢之的那一个。在尤文雯被送去医院之后,宋冥听见很多嘈杂的声音。
有些小警员私下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
“为什么这帮穷凶极恶的歹徒,会偏偏放过她,而且只把她关了四天?”
“里面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尤文雯身上确实有太多疑点,引发议论无可厚非。然而,这样去揣测一个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受害者,终归有些过于残忍。
宋冥微微蹙眉。
和今时今日的尤文雯一样,她也曾是血案中的一名幸存者。
“四一九”连环劫杀案中,那帮劫匪在云程市接连洗劫了五间银行,现场一共只活下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她,另一个是因为目击了抢劫,而遭到劫匪枪击,最终被警方及时救下的过路人。
因而,准确地来说,从银行中逃出生天的,宋冥是绝无仅有的一个。
也曾有人这么怀疑过她吗?
联想到自己,宋冥难免神伤。然而,随着齐昭海的出场,这种宋冥看不惯的行为很快被制止。
“一个个都聚集在这里,是没事干了吗?”
齐昭海脸色沉冷,聚拢的眉宇之间,笼罩着不悦:“你们既然知道,尤文雯被抓走的时间长达四天,就该知道,她经过这四天的遇险,很可能是跟嫌疑人近距离相处最久,且存活下来的人,可能还被去过嫌疑人聚集的地方。她对他们的了解,或许是最多的。”
办案最讲究证据,空口无凭便胡乱臆测,乃是大忌。
宋冥看不得,齐昭海更看不得。
齐昭海冷着一张脸,把多嘴的警员都赶去做事:“都散了吧。与其现在毫无证据地怀疑,倒不如研究研究,要怎么样才能以她作为突破口,获取切实有用的信息?”
等人走后,齐昭海耳边才得了片刻消停。
他转过头,看见旁边的宋冥。
宋冥也看见了他。
齐昭海看见宋冥身上,只穿着件黑色的高领羊毛衣,又联想到方才在尤文雯身上瞧见的大衣外套,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排斥宋冥给人送衣服的行为,只是现下这风这样冷,他担心宋冥下一秒钟,就会被这凛冽刺骨的寒风,给吹得生病感冒。
“你不冷吗?”齐昭海问。
宋冥顾左右而言他:“以尤文雯的精神状态,恐怕需要评估一下,她是否能够接受问讯。”
齐昭海略一颔首:“我们会请人给他评估精神状态的。如果他状态不佳,我们也会尽量等她达到能够正常问答的标准后,再开始审讯。”
在用词上,齐队长强调“尽量”。
毕竟,这伙歹徒的作案,大有持续下去的趋势,目前看来,中间的停歇期只有六天,六天之后,又将是一场血洗银行的惨剧。
他们会等,但不可能一直在等。
要是永远这么无休无止地等下去,不知道会白白葬送多少无辜者的性命。
“我明白,时间不等人。”宋冥语气沉重:“愿意等尤文雯恢复一下,已是最好,急于审讯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在数十人的生死面前,比起可能给受害者带来二次创伤的风险,或许生命更为重要。”
这并非意味着,□□的伤害一定比心理的伤害程度更深,这两者没有孰轻孰重的差别。
只是……
警方审问过后,受害人会由专门的心理医生接管,在心理医生的帮助和亲朋好友的努力中,逐渐恢复。
而人死不能复生。
已逝的人,再也没有重来的可能。
在这寒风肆虐的漫漫冬夜里,宋冥攥紧手指,缓缓呵出一口气,热气遇冷,在唇边化作缭绕的白雾。齐昭海伸手就要将羽绒服脱下来,往她身上披。
“不用了。”宋冥按住齐昭海的手,轻声婉拒。
齐昭海被结结实实地冻了一下。
宋冥的手冷得像冰。那白皙的手指,也活像冰雪雕琢出来的一般,只在指尖翻出一点粉红。
齐昭海盯着那指尖看。
薄薄的粉红色里,能窥见受冻后的紫青。
“怪不得没说不冷。”齐昭海小声嘟囔着,恨不得把视野里能找到的所有衣服,全拿来给宋冥披上。无奈宋冥异常坚持,说不要就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