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少女摇着头嗫嚅。
在面对宋冥和樊甜恬时,她的头埋得很低,嗓音也压得极小。这次出来,她更是戴了帽子和口罩,小心翼翼躲避着旁人的目光。
帽檐下,口罩上——
露出一双被泪水浸得红.肿的眼。
宋冥的余光,瞥见被少女不断扣抓桌角的指甲,与微微出现划痕的桌角。她在心底暗暗叹息:“我们不逼你,你想什么时候说都可以。你也随时可以终止对话,然后从你身后那扇门离开,我们不会阻拦。”
但即便如此,受害者的精神状态依然极其紧张。
摧毁一个人的□□和精神,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可从那以后,心上横生的那道伤疤,却需要十分漫长的时间来愈合。
甚至,终生无法痊愈……
“真的不再多考虑考虑吗?”樊甜恬还想再努力一下。段鑫电脑存的视频里,能辨认出的受害者数量是有限的,出外勤的这一个上午,樊甜恬已经听过太多次拒绝。
这些受害者里,竟没有一个愿意出面。
可是,越少的受害人愿意作证,便有越多的施暴者逍遥法外,对证据确凿的主犯和从犯的判决,也越轻。
难道他们要眼睁睁看着,那群恶魔继续嚣张下去,危害更多无辜的人吗?
樊甜恬不甘心。
“只要你愿意站出来,那些对你施暴的人,就能受到法律的制裁。”樊甜恬言辞诚恳,语气急切:“相信我,他们会被关进监狱里面,受到应有的惩罚。然后,未来就能少几个像你一样受苦的人。这样的场景,你不想看到吗?”
“你以为我不想吗?”受害少女抬头反问。
这是她第一次与人对视。
终于,宋冥看清楚少女双眼里的景象。
有泪光,有怯懦,更多的却是愤怒。咬牙切齿的愤怒,烧烫了她的喉咙,让她的嗓音含血般沙哑低沉:“我时时刻刻,比谁都想扒了那群畜.牲的皮,拔了他们的筋,把他们剁碎成一截一截去喂狗……但这件事不能被人知道,至少这件事不能。”
少女的音量,在说最后一句话时越来越小。
烧红的仇恨被浇灭了。
急剧降低的温度,能使铁水变回黯淡。只有倏然窜起的烟雾,不甘不愿地虚张声势。
“为什么?”樊甜恬问:“你想到了什么?”
“要是让人知道,我被那些人……”受害少女几番咬牙尝试,终是没能说出那两个字,只得放弃:“他们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想我?我的爸妈就算了,我的老师、我的辅导员、我的同学他们,会不会说我是个荡.妇,会不会用厌恶的眼光看着我?他们要是对我产生偏见,我是不是在学校里交不到朋友,可能连我努力争取来的保研的机会都失去……”
她被自己恐惧的设想包裹,惊慌失措。抠住桌角的指甲片,用力得快要渗血。
“够了,不要再想了。”
宋冥一把按住少女的手,在她指尖出血的前一刻,阻止了她紧张惶恐中无意识的抠抓行为:“我说过,我们不会逼迫你。”
宋冥话语简短冷静,却奇迹般镇压下她恐怖的想象。
少女的身躯不再颤抖。
受害少女的言语里,她遭受的暴行全部用“这件事”代称。因为这是不能宣之于口的耻辱,是她嘴上心里的枷锁。外界开不了这把锁,她得在将来,自己学着慢慢把这枷锁放下来。
在这把枷锁放下来之前,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一遍遍描述被侵害经历的二次伤害。
这太过残忍。
樊甜恬止不住难过:“你是受害者呀,你没有错,舆论难道不是更应该谴责坏人吗?”
少女勉强弯起唇角,惨笑一下,对樊甜恬的问题避而不答。一会儿后,她缓缓从宋冥手掌下抽出手,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起身向宋冥和樊甜恬告辞:“抱歉,但我还是一样的答案。让你们白跑一趟了。”
没有人责怪她。
毕竟,单是做强.奸案的笔录,对受害者来说已是一种折磨。
哪怕不甘如樊甜恬,也很快理解了受害少女的选择。然而这也意味着,她们一整个上午的辛苦忙活,一无所获。
“视频里能辨认的受害者,这是最后一个了。”樊甜恬苦闷地在口袋里掏糖,不管掏到什么味道,通通往嘴里塞,随后叹了一口满满糖果香味的气:“唉,这是我进市局以来,第一次遇到跟强.奸有关的案子,没想到居然这么难办。都怪那些该死的强.奸犯,该死的受害者有罪论。”
樊甜恬一边小声骂骂咧咧,一边用力嚼着糖果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