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荆之说:“那你就回去跟他们说清楚啊。我想,婶子一定不会怪你的。”
“不只是这样。”萧良节说,“关哲被吓哭之后,一股脑说了不少话。其中就有罗老太临走之前对他说过的话——我没有父母,脾气也很差。想要不被赶出去,还讨到好处,必须要时刻讨好我。”
良久,萧良节才抬起头,环在顾荆之腰间的手也松开了。他像个没有灵魂的傀儡一样,眼神空洞地说:“她说……好处,我听到之后也忍不住想,叔叔和婶子为什么非得和我住在一起?他们是不是也想讨到一些好处?我这不长的一生,被背叛、算计的时候太多了,如果他们也是怀着别的心思来的,我受不了。”
顾荆之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你婶子对你怎么样,那不是有目共睹吗?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萧良节摇着头说:“我养母一开始也对我很好,也是把我当亲生儿子疼。她也曾因为我小时候一句想要星星的话,开玩笑说要上天去摘。我曾以为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是最值得我信任的人。可她后来有了亲儿子,态度一下转变了,冷落我都是小事,你敢想象,她就因为我不小心碰碎了一个杯子,吵到了她亲儿子睡觉,她就罚我跪在玻璃渣子上?”
顾荆之瞳孔一缩:“跪在碎玻璃上?!”碎玻璃嵌进肉里,那岂非是锥心刺骨的疼!
“我从前还有过一个姐姐,小时候她带着我玩,拉着我的手做蛋糕、烤饼干,也应允过我不少承诺,可后来我记得清清楚楚,她却早就抛之脑后——这样的事发生过很多次,每次都是我怀着无尽的期待去信任,可到头来,换来的全部都是背叛。”一滴眼泪从眼眶流出,紧接着就是第二滴,第三滴,萧良节很快就哭得泪流满面,“何锦和奶奶是亲生母女,奶奶一个人抚养她长大,两人之间的亲情胜过寻常母女,可就是这样深厚的情感,奶奶也被何锦活活气进了医院,从那以后身体情况每况愈下,在病床上挣扎了一年多,最终撒手人寰。亲生母女之间都存在着这么大的算计……何况我和叔叔他们,是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我拿什么证明,他们对我全无算计。”
绝望并不是最坏的事,比这个更坏的,是曾经拥有过希望。
说完了,心里就舒坦了,萧良节的眼泪也止不住了,顾荆之拉他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用了很多纸巾,也没能让他的眼泪止住。正愁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萧良节抱住了他,他听的出来,萧良节也在极力忍耐着哭泣:“荆哥,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会不会也抛弃我,你会不会也不要我!”
顾荆之这才知道,萧良节其实并不是怨恨罗丽丽。他只是在经历了不少次信任破裂之后变得没有安全感。好在,他还愿意听他的话,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良节,你听出我今天对罗阿姨有什么不一样吗?”顾荆之先抛出一个话题,让萧良节暂时缓和一下濒临崩溃的情绪。
萧良节哭声渐歇,摇头道:“不知道。”
“我也叫她婶子啊。”顾荆之掐着他的鼻子说,“这都没听出来。”
萧良节摇摇头,他是真没注意。
“在你们第一天考完试,我去接你和飞白之前,我曾带着准备好的年货去过罗阿姨家里。就是那一次之后,她让我改口的。”顾荆之说。
听到他也叫罗丽丽为婶子,萧良节的脸一下变红了。幸好他早就哭得面红耳赤,脸变得更红了一些,也没有很明显。
“婶子也跟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顾荆之说,“她在听说你患有暴躁症时,表现得很担心,满脸愧疚地说是他们害了你。你我都知道,你的暴躁症可能是源自你父亲的遗传基因以及你在何家时的生长环境导致,和婶子他们没有半点关系。可他们还是觉得亏待了你,觉得他们如果能更仔细一点,或许就能早点发现你的异样。当时婶子透露出来的愧疚,我不觉得是装出来的。”
萧良节还是有些犹豫:“可是……”
何锦也真心爱过他,后来也伤他最深;章婵也真心对待过他,后来也真心看不起他。
“那我再问你别的问题,你不用回答,只管点头或者摇头,好不好?”顾荆之摩挲着他手掌心的纹路,温声说道。
萧良节点头。
顾荆之说:“第一个问题,你的叔叔和婶子,可曾苛待过你?”
摇头——关富平暂且不提,罗丽丽对他不说千好万好,至少也是无微不至的。
顾荆之:“第二个问题,你的叔叔和婶子,他们可曾要求你做过什么?任何事,任何……让你觉得为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