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八年前的少年得知心爱的女孩与自己说分手的原因, 就是他一手促就的, 不知会作何感想。
他不对温良明抱歉,只对温禧愧疚。
时祺拒绝了从温禧那里直接套取情报的要求,只是放入那枚窃听器, 起初只是执行师父的命令,敷衍了事, 并没有想到能真正探听到什么消息。
等他意识到之后, 已经覆水难收。那时少年还不曾明白, 这件事的重量。他在多年后还将再一次为这件事付出惨痛的代价。
因为阴差阳错下,温禧家中破产的消息, 成为他们分手的契机。
是温良明先通知她这件事,他拨通女儿连续挂断好几次的电话,拖着缓慢地语速告诉她,他对时祺的态度有所软化, 不想再剑拔弩张, 甚至愿意后退一步。
“最近爸爸做的生意很艰难,可能没法像以前那样给你生活费了, 你跟他在一起,早点学会独立也好。”
她对父亲突如其来的松动毫无警觉,直到彻底破产后,大骇,不知怎么跟时祺开这个口。
虽然她试图脱离爸爸的掌控,却在未来的规划中依然将自己雄厚的财力当作基础,天真地鼓励时祺申请国外顶尖的音乐学院,准备为他的梦想保驾护航。
后来没有了金钱的支撑,所有的规划都成了空中楼阁。
虽然后续证明,温良明的破产是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他们在被警方发现蛛丝马迹之前先进行大量的资产转移。原本想用一个体面的方式结束,但因为时祺这个意外因素,最后收尾仓促,逃往国外,在国内也留下了一个不太好的名声。
家中风声鹤唳。她看见客厅里的摆件每天都在消失,终究失去任性的资本,终于下定决心先牺牲自己的爱情。
“时祺,我们分开吧,我不想再继续追着你跑,陪你一起耗下去了。”
某个平静的午后,她趁他出门工作,匆匆给他留了一纸信,叫了搬家公司将所有留在出租屋的东西都搬走,回到观澜庭。
她跟时祺在一起后,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这栋别墅里来了。温良明的经理人已经在联系合适的中介,看看能不能把这栋别墅卖个好价钱。
曾经的保姆电话联系不上,偌大的别墅又剩下温禧一个人。她开始讨厌一个人住,于是第一个晚上,她坐在客厅里傻傻发呆,将手机卡拔掉,然后将客厅电视的声音调到最大。
天气预报说北面的寒潮来袭,会在南江带来大范围的雨雪天气,提醒市民防寒保暖,减少户外出行。
温禧这才幡然发觉,他们之间的感情,竟然脆弱得连下个冬天都没有撑到。
时祺不会来了。
她祈盼他杳无音讯,又期待他藕断丝连。
后来天空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雨粒中又裹着雪片时,大门的门铃执着地响了一阵又一阵。
她不肯开门,门铃旁的人也不肯止息,两人隔着一道门,上演漫长的拉锯战。
最后是温禧先妥协。
时祺穿着灰色的大衣,肩上有雨痕,眼眶下青黑明显,英俊的脸有憔悴,好像一夜之间便成熟了许多。
“你先回去吧,外面冷,不要在这里站着了。在房间里接我的电话,好吗?”
好不容易敲开的门,时祺看见她就穿着兔绒睡衣,第一句话却是劝他回去。
他关心温禧成了本能,就算是在分手边缘,他首先考虑的也肯定是她。
“就在这里说。”
她没有问他来了多久,这本就与她无关。
“为什么?”
时祺问,漆黑的眼注视着她,那些残存的温柔便溢出来,争先恐后地将她包裹。
他口袋里的指缝捏得更紧了。
“这有什么为什么,”温禧咬紧牙关,眼眶却通红:“我对你厌倦了,嫌你烦,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那你为什么在哭?”
时祺说话时沉静,用一句话就击碎了她所有的勇气,逼迫她对自己坦诚。
她的话语说对自己厌倦了,但她含着泪的视线却仍在他的身上流连。
时祺抬手,想揩去那些最后为他而流的眼泪,却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去触碰她的脸庞。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了。”
这是温禧表白时用过的办法,被少年在此时此刻冷静地奉还。
她做不到。
“时祺,你这样有意思吗?”
温禧后悔了为什么要打开门,和他当面说清楚,让他死心。
“我不相信你说的话。”
温禧不是一个高明的骗子,她就像皮诺曹,一旦说谎,面部的神色便会出现能被明显分辨出的特征。
“你爱信不信。”
她在哽咽中强词夺理。
“我跟你差距很大,你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