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开心。”
时祺的情绪很少外露, 像殿堂之上的神祗,喜怒哀乐不形于色,但在见到温禧之后, 情绪却像是收不住的网, 整个人都变得更具像化。
连魏越有时候会揶揄他, 说他更像一个人了。
因为失而复得。
时祺主动邀约的吻得太深太久,像溺水之人攀上浮木所用的全劲,温禧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时祺察觉,便恋恋不舍地后撤, 转而将她揽进怀中。
温禧的气息随着分秒的推移慢慢平缓下来。片刻的宁静格外珍贵, 她在一片墨色中靠在他的胸膛之上, 倾听对方有力的心跳。
“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头顶上的时祺缓缓开口,他将下巴枕在她的肩上, 清冷的声线都染上难以克制的悦色。
“你以前从来不说这样的话。”
温禧轻声说,话里带着狡黠。
因为有巨大的惊喜像从天而降的外物,突然落在涣散的他眼前。半年前,时祺还不敢妄想今时今日发生的事, 这样甜蜜的情形只会在梦里发生。
所以他害怕清醒, 因为清醒就意味着镜花水月,烟消云散。
时祺预演了许多次, 她接受或拒绝后他该有的反应,细细斟酌过每一个字,但在事情真正发生时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加速的心跳。
从前他为如何拒绝她而苦恼,时过境迁,现在他因如何让她接受而心乱如麻。
“小满有什么感受要对我说吗?”
时祺沉声说,期待她的每一个答案。
“以后记得不要隐瞒,跟我说真话。”
温禧赖在时祺怀中,尾音带着软,轻巧地一笔带过。
作为她最亲密的人,时祺从前连身份都是假的,温禧却相信他有难言的苦衷,心甘情愿地被蒙在鼓里。她想,当年发生的所有事,他们还会有许多时间好好沟通,也不必急于一时。
话说完,她感觉腰上的力道又更重一分,于是知道时祺与她心照不宣。
时祺在听到这句话时,脑海一瞬间如走马灯得飘晃许多画面,却没能抓住。温禧聪明,他也知道她心如明镜,从前的旧账倘若算起来,他不一定能圆得完美无缺。
她极尽坦诚,但他却不是。
这段关系对他而言,处处都是从前遗落的闷雷,所以走到一半分道扬镳。现在他们重新相聚在这里,启程再踏这片危机四伏的广阔麦田,还是举步维艰。
从前说的那些话真假参半,他也不知道自己编织过多少谎言。
有些事温禧并不知情,却能为他寻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时祺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将善解人意的意中人拥得更近一分,让她确切地感受到因她而起的心音。
“小满。”
“我在。”
“小满。”
“我在。”
“小满。”
“我在这里。”
他唤了温禧一遍又一遍,深情地,温柔地,轻声慢语,像被写上反复记号的乐章,用唇齿品她的姓名,然后从她每次不同频率的回应中,提醒自己现在并不是黄粱一梦。
正襟危坐的钢琴家偶尔也像儿童,幼稚得让人发笑。
起初她声声有回应,最后温禧再也忍不住,坐直后放肆地笑出声,银铃般的笑声碎落琴键,他与她对视一眼,又自然地笑倒在他怀里。
“小满,你知道吗?你上次喝醉的时候回到十年前了。”
温禧的印象深刻,因他绘声绘色地描述而将所有的细节都一并回忆起来,有些难为情,于是连声音都细如蚊蝇。
“我知道。”
往事不堪回首,以后她一定再也不喝酒了,温禧暗自在心中发誓。
她的酒品这么差,真不知道下次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那时候很可爱。”
时祺说起,意犹未尽。
“你不喜欢现在的我啊?”
她随口一问,心中有些介意。
温禧的思维跳跃极快,突兀地转折,主动向她最介意的那件事靠拢。
这件事是长在温禧心中的一根长刺,现在复又提起。从重逢以来,她有自己不安的来源。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却实实在在地担心过,时隔多年,旧情复燃或许只是因为他眷念从前娇俏可爱的模样,会在现在的她身上寻找从前自己的影子吗?
温禧悲哀地想,可她再也不可能是从前的她了。
所以看见独奏会上鲜艳明媚,敢爱敢恨的宋慧雯时,她才会心神恍惚,却又立刻察觉到自己甚至没有失态的资格。
“小满,”身侧的气压骤然沉下来,时祺仿佛看见她鼓成河豚的腮帮子,笑着与她解释:“这可是欲加之罪。”
“现在的你很好,聪明,独立,坚韧,很吸引我,”时祺缓声说:“我喜欢从前的你,更爱现在此时此刻在我眼前的你,每个人都不是一成不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