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灯昏暗,魏喜的脸也在暗地里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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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路送她回房间后,她在洗手间呆了半晌才出来。
林路依然站在起居室玄关靠近沙发的位置,没有坐下,也没有朝前走。
他的那句话后,气氛悄然发生改变,一直到进入房间,无人再说话。
沉默继续蔓延在客房空气中,空调丝丝吹出热风,随着沉默一起蔓延的还有逐渐升起的温度。
林路终于伸手摘掉口罩:“小喜,你带笔墨了吗?”
“带了,在行李箱。”
魏喜转身走向卧室。
林路顿了一下,也跟在她身后走进去。
魏喜蹲在行李箱前,指尖发颤,试了两次都没有打开密码锁。
林路俯身抓住她的手:“我来吧。”
他放开她的手,熟练按下一串数字——“1061”,行李箱应声而开。
他拉开上层拉链,一边拿出毛毡和笔墨用品,一边如寻常道:“小喜,我也一直在用1061这个密码。”
魏喜昏昏然的脑海闪过一丝清明,这串密码她用了很多年,因为《双喜图》诞生于宋朝1061年。
从十岁时知道《双喜图》树干里的藏字,知晓《双喜图》之于自己的意义,这串数字就成了她生命中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时间。
嘉祐辛丑年崔白笔——这是崔白藏在《双喜图》树干里的题字,直到千年后才被人发现。
嘉祐辛丑年就是1061年,于是1061成了魏喜的幸运密码。
也是她十岁那年,林路知道了她名字的出处,也知道了1061这串密码,然后这也成了一串对他有特殊意义的数字。
他唱给她的歌里还说“嘉祐辛丑永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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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路在起居室的餐桌上铺下毛毡,放上宣纸,墨液挤进墨池里,毛笔搁在黄铜小鹿墨池盖上。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她初次在老师的画室见到他的那一天,他为她准备好笔墨纸砚。
然后,他看着她笑:“小喜,我们来写字吧。”
她依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明媚了起来。
对,她今天的书法晚课还没有完成。老师待会儿就到了,她要做一个好学生。
此刻,她也需要写字静心。
魏喜情不自禁向他走过去。
餐桌一边并排有两张座椅,他为她拉开座椅,他们并排坐在一起。
林路提笔蘸墨,垂眸思索片刻,悬腕以赵体楷书写下:“人于初交黄梅时收雨,以其甘滑胜山泉。”
他把宣纸移到她身前,毛笔给她。
落地窗外,风吹竹林簌簌而响,像淅淅沥沥的雨声。
魏喜心里像有条小溪在潺潺流淌,甘滑的山泉漫出来。
她坐在餐桌前,手持毛笔,以笔锋相似的赵体楷书继续写下:“南方多雨,南人似不以为苦。”
林路接过毛笔,在书写完毕的诗句后题名“林路”,然后魏喜也紧跟着写下自己的名字“魏喜”。
最后林路起身握住了她拿着毛笔的手,如同在老师画室,第一次捉住她的手教她持笔写字一样。
他站在她身后,双臂从她的肩膀上伸下来,俯身同她头并头,她瞬间被他锁在怀里,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下,熟悉又温暖的木质香调,令她安心。
他手指覆盖在她的手指上,严丝合缝贴在一起,以腕力带动她的手指一起提笔落在宣纸上。一簇刘海落在他的眉梢,发丝如春风细不可闻拂过她的颊畔,两人挨在一起,她偏头就能看见他微垂的睫毛,他的双眸明亮专注,写字之时,有星光在流动,透出圣洁的光辉。
在他们两个人的名字旁边,笔尖游走,墨汁流淌,一笔一画,渐渐有一个“喜”字成形。他的声音也一字一顿响起,他说:“林路喜——”
客房大门“喀拉”一声打开,打断了他的话,悬空在纸上的笔尖也微顿。
高砚推着行李箱走进来,一抬头看过来,停下了脚步。
魏喜仿若惊梦醒来,魂魄归位,轰的一下站起来,起身太急,头顶撞到了林路的脸。她下意识想要摸摸看是不是撞疼他了,他已经伸手抚在她的头顶:“我没事。”
林路放下毛笔,走向玄关处,喊了一声:“妈——”伸手接她的行李箱。
高砚握紧行李箱,神色不动,只是视而不见站在面前的人,绕过他朝里面走。
魏喜一鼓作气说:“老师,是我带林路来的,他想要来看画展。”
高砚并没有生气,她的声音也很平静:“很晚了,小喜你先去休息。”
魏喜讨好似的说:“那我帮您把行李箱放进卧室。”行李箱在地面“咕噜噜”滑动,声音越来越远,起居室陷入沉寂。
魏喜从老师的卧室出来时,他们依然站在起居室两头。
她默默走向自己的卧室,走了几步,又转身回到书桌边,低头拿起刚刚写下字的那张宣纸,带着进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