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崔姐姐,”姜惜容抬头问,“你以为,老鼋精为何会霸占这河伯废宫呢?”
崔灵仪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一切是河伯授意。老鼋精正是依靠河伯,为所欲为。”
“正是,”姜惜容说着,目光不觉转向了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癸娘,一字一句地说道,“正是,河伯冰夷……”
她说着,忽然一跃而起,直向癸娘冲去。崔灵仪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姜惜容如疾风一般瞬间到了癸娘面前,又一把抓住了癸娘的手腕,狠狠一拉,将她带向了阴鉴——
“癸娘!”
崔灵仪叫了一声,追了出去……可已然太迟了。姜惜容已抓着癸娘的手腕,将她的手重重地按在了阴鉴之上。癸娘想挣扎,却被姜惜容狠狠按住,抽不出手来。
“先让我看看你究竟是谁!”崔灵仪只听姜惜容如此说道。
“惜容,够了!”崔灵仪冲上前去,一把将姜惜容拉开,又将癸娘带离了阴鉴,将她护在身后。“无论如何,我信她,你若是不信她,便是不信我,”崔灵仪略有些愠怒,但又柔声劝姜惜容道,“你且放心,癸娘不会……”
她说到此处,无意间瞥见阴鉴上的画面,不禁一愣,所有的话语都哽在了喉中:阴鉴中的身着一身红衣的癸娘,看着像是已经双目失明,却被一侍女打扮的人搀扶着,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一步一步走向了那几可入云的高台。高台之上立了三四人,正手持刀斧利刃,望着她,等待着她的到来。
阴鉴的画面流动很快,倏忽间,癸娘已到了高台之上。崔灵仪看见她站定,又被侍女解开了衣服。衣衫缓缓滑落,癸娘背上的翅膀图案也露了出来……
那一瞬间,崔灵仪猛然明白了什么:癸娘虚弱时身上出现的规整的、仿佛被利刃划割过的红痕,还有那时隐时现的纹身……
“不、不!”崔灵仪瞬间慌了,她连忙奔上前去,挡住了所有的画面,又伸手胡乱地在那阴鉴上拍着、打着,又叫道,“这个怎么停!”
她不会用。
姜惜容没有理会她,她只是看向了癸娘,眼里满是震惊。“原来,”她顿悟,“你曾做过人牲。”
癸娘一言不发。
“可你为何还能活着?”姜惜容忙问。
癸娘没有答话,而崔灵仪还在阴鉴上胡乱拍打着,企图阻止这画面的流转。可这上古宝物岂是她一个凡人能控制的?崔灵仪急出了一身汗,可这画面仍运转不停。她焦躁起来,干脆直接拔出剑,企图将这阴鉴劈做两半。
“宁之,”一直沉默的癸娘却在此时开了口,“我们走吧。”
崔灵仪握着剑的手猛然一顿,剑刃便停在了阴鉴上空三寸之处。她回头看向癸娘,却见癸娘早已背过身去。
“好,”崔灵仪逼着自己从阴鉴上挪开目光,又收了剑,她走到癸娘身侧,挽起了她的手,“我们先回去休息?”
“嗯。”癸娘只轻轻应了一声,便跟着崔灵仪离开。
姜惜容看着两人的背影,一时间五味杂陈,可又忍不住向阴鉴上瞧了两眼。阴鉴中的白骨已被弃于深坑,却无人掩埋,而就在一片朦胧烟雾之中,有人手持石锹向这深坑走来,铲起一堆土,向这深坑推去——
就在此时,画面消失了。
“其实,你并不会用这阴鉴。”是癸娘在说话。
“什么?”姜惜容回头看去,只见癸娘已停了脚步,正缓缓转过身来。显然,是她控制了阴鉴。而此刻,她双目无神,姜惜容根本瞧不出她的悲喜。
“说起来,姜姑娘,初次见面,我也该送你一份礼。”癸娘说着,抬起手来,指尖绕了绕,化出一缕黑气来。只听她口中念道:“经年映人,羌无不知。随水贞之,请问:邓卓娘——”
说着,她将手一指,这黑气便附在了阴鉴上。阴鉴上的水旋转了一阵,终于渐渐浮现出画面:河岸边,一高一矮两株草正在随风摇曳。两草之间,还有一块漂亮的鹅卵石,看起来似乎被刻了字。
“这是……卓娘?”崔灵仪不敢相信,小声问着癸娘。
“阴鉴不会骗人。”癸娘只说了这一句,转身便走。崔灵仪担心她,也忙跟了上去。大殿里,一时就只剩了姜惜容一人。
“卓姐姐……”姜惜容喃喃念着,忽然间热泪盈眶,“是你。”
她认出了那块石头,那块被她随手刻了字、又随手给了卓娘的石头。上面的字已然模糊,可她还是辨出了自己的名字:姜惜容。
在这苍茫天地间,她们终于不用再受为人之苦,只化作两棵最普通不过的小草,默默地守在那块刻了她姓名的石头旁……如此,也算是团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