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姐姐——”
她的家人,不在了。
“够啦,发什么疯。”船家不耐烦地问着,撑着船桨的手却划得更快了些。
姜惜容满面泪痕,缓缓转过头去,看向了船家。“你杀了她。”她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可眼里满是恨意。方才,船家用船桨将所有扒着船的人都打了下去……卓娘也在其中,而她,没抓住她。
“杀了她?”船家觉得可笑,“那么多人扒着船,我若是不狠心一点,这船便翻了、沉了,谁都走不了!更何况,你就那点钱,能让你们两个人上来,已是我仁慈了!有本事,你让你那县令老爹带你渡河啊,官家小姐?你怎么还来求着上船了?告诉你,这船上,老子就是皇帝,谁来都没有用!”
船家的言语越来越刻薄,姜惜容却越来越无力。她想要叫苦、想要呼痛,她也想要控诉、想要哀嚎,可她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只能死死地盯着那船家,而船家却不屑一顾。
“要死便一起死吧。”
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将她自己吓了一跳。刚回了神,她便听到一阵哭声,回头一看,只见阿顺早已哭得双眼红肿。看到阿顺的那一瞬间,她心中一痛,又忙把阿顺揽进怀中……她只能将她揽入怀中。
“阿顺……”她唤着。这是她唯一的家人了。
“姐姐……”阿顺哭得哽咽难言。
“阿顺别怕,”姜惜容紧紧地抱着这孩子,“以后,姐姐保护你……姐姐,会保护你。”
她抱着阿顺,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地说着,也不知究竟是在安慰谁。望着河水汹涌的浮波,听着越来越暴虐的风声,她的心跳却越发迟缓。内心深处的某一块地方似乎再难掀起一点儿波澜,但那不是因为麻木,而是因为疼痛到了极致,身体开始了它的自保。只有如此,她才能坚持得久一些。
天下之大,她所能倚仗的,竟只有这一副单薄的身躯。她必须坚强起来,不仅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阿顺,更是为了卓娘。
“卓姐姐……”她的眼泪几乎已经流干,眼中酸涩无比,只能在心中念着,“卓姐姐……”
天黑了,满载了行人的船也终于靠了岸。姜惜容收拾了行李,沉默着牵着阿顺下了船。先前,她一心想着北渡,却没想到,河对岸是同样的生不如死。
阿顺还在哭,哭得抽噎难言。姜惜容想安慰她,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她体会过丧母之痛,这种伤痛,是任何言语都抚慰不了的。她只能牵着她,一路向前走。只是,如今她也不知该去向何处了。
长安么?可是,与她一同前往长安的人,已经不在了。她所盼望的美好愿景,早已被河水吞噬。她虽从河里爬上了船,却好似永远留在了河中,随着滔滔大河,不由自主地去向汪洋可怕的大海。
“卓姐姐,”她心里只剩了她,“卓姐姐。”
不知该去向何处,她只能带着阿顺沿着小路向前走。这渡口附近都是林子,看不见人家,她们只能宿在树下,靠着树打盹。
“姜姐姐,我娘是不是死了?”黑夜里,阿顺忽然问了一句。
姜惜容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听阿顺忍着哭,喃喃道:“姐姐,我娘被水冲走了。”
“姐姐,”阿顺问,“我娘会不会还活着?当时离岸边很近的,她说不定可以游上去……”
姜惜容鼻子一酸:“那我们明天回去找她,好不好?”
“姐姐,若是我娘当真死了呢?”阿顺又问。
“姐姐会保护你。”姜惜容回答着,眼前浮现的只是卓娘的面容。
“真的吗?”阿顺问着,在她怀里缩了缩,眼泪很快浸湿了她的衣服。
姜惜容重重地点了点头。“当然啦,”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沉重,“你是姐姐的家人。你忘啦,姐姐和你娘……拜过堂的。”
她说到此处,惨笑了一声,然后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
阿顺哭累了,很快便睡着了,姜惜容却彻夜难眠。她抱着阿顺,满脑子却只是卓娘被打下去前的笑容……那个无力、凄凉又疲惫的苦笑。卓娘将她托上了船,自己却没能上来。
如此糊涂过了一夜,天快亮了。姜惜容小心地放开了阿顺,便要起身去小解。可刚走到一棵树后,她便不由得轻轻惊叫了一声。一条蛇就盘在树枝上,盯着她。她这一叫,这条蛇也被吓到了,登时做出了攻击的姿态,嘶嘶地吐着信子。
见多了,姜惜容也瞧得出来,这蛇没毒。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叹了口气:“看来是我吓到你了。”她说着,转过身去,自言自语地说着:“抱歉,那我便不打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