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很快便否定了自己。“不,”她一遍又一遍地想,“我要活下去。”
直到那日,当那小尼姑拼了命地拿着笤帚去打那几个流氓时,她忽然意识到,她不能再自欺欺人了。“成慈——”看着她从长阶滚落到一旁的树根下时,她忍不住大吼了一声。这一声之后,她也有些发怔。她没想到她会这样关心她,即使这正是她所求;她更没想到,她也会关心她。
是的,她也在关心她了。
而当她守在那小尼姑的床前时,她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焦急。她想她快些醒过来,一定要快些醒过来。她将自己记得住的神仙名字念了个遍,当她终于醒过来时,她便仿佛不受控制一般,一下子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她。
她需要她的关心。
也就是在那日,她才知晓她真正的姓名:姚初九。
初九、初九……她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这个名字。眼前的姑娘,不再只是一个作为替身的小尼姑,不再是她续命的牺牲品,她是姚初九,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一个她在意的人。
然后,方棠便开始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了。即使偶尔能入眠,她也总是陷入到那一连串惊诡的梦中。梦里,她无数次地想占有姚初九的身体,可每当她接近她时,她便浑身一阵剧痛,又在这剧痛中惊醒。她知道,这是因为愧疚,因为不忍,因为……她的在意。
“她给我的是纯粹的关心,”她想,“这是我从未有过的。”
她不想失去这一份关心。她想占有她,但不再是占有她的身体,而是占有她的心。她想要得到她全部的关心、全部的情感……即使她知道,一旦姚初九得知了真相,这些便都会化为乌有。她知道,自己是在痴心妄想。
“姨娘,”但她有时会这样说,“我累了,我想回家,我不想继续了。”
“回什么家?”姨娘一句话便将她驳了回来,“只是累了而已,就算你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你父亲!”
哦,是了,还有父亲。或许,还是活下去更重要。此时,她还是保持着些自以为是的理智的。
可是,在那个雨夜,在她高烧不退之时,她再也不能否认自己心中的情感了。高热摧毁了她的意志,她开始倾诉一些不该说的话,她甚至……亲吻了她!她想抱着她、想吻她、想和她融为一体,而不是抢夺她的身体。即使后来,她装睡蒙混过去,她也无法平息心中大坝崩塌的那一刻带给她的冲击。
不仅仅是愧疚了。
她依旧是她的另一条命,只是她不再想用那等邪术来让她为她替死了。初九、初九……她如今清醒过来了。从头到尾,这都是一件错事,而她只是一个自私又狠毒的女子。
“姨娘,”她又说,“初九是无辜的,我不想把她牵扯进来。人各有命,或许,我不该执着于此,父亲也不该执着于此。”
姨娘正在为她布菜,听了这话,眼神一变:“你说什么?”
“我说,”方棠重复道,“放过她吧。”
“放过她,那你呢?”姨娘忍怒问着,“你还不到二十岁!还有你父亲,你又该如何向他交代?”
“我累了,”方棠说,竟轻蔑一笑,“至于我父亲……姨娘,你是更担心我短命而亡,还是更担心父亲若是故去,你便没了倚仗?”
姨娘一愣:“你这说得什么话?”
方棠咳了两声,低头轻笑着:“因我不是儿子,你觉得你倚仗不了我,便不在乎我,不是么?这些年,你也没怎么管过我,何以那术士一来,你便对我殷切起来了呢?”
“混账东西!”姨娘将茶杯狠狠向地上一摔,看着方棠,忍着满眼的泪。“有本事,你便先叫我一声娘!”她说。
“你我如今再说这些话也没什么意思,我如今只有一个要求,”方棠扭过头去,看着地上的碎瓷,说,“放她走。”
“你休想!”姨娘气得转身便要向外走,嘴里还念叨着,“我告诉你,只要我在这里一天,我就不会让你放了那丫头!”她说着,站住了脚步:“因为我是你娘。”
“好吧。”方棠说。
当夜,她便寻死了。可是,白绫刚悬上,便被丫鬟们发现了。
“你这是要闹什么?”姨娘斥问着。
“我死了,便不必牺牲她了。”她回答。
这样的争吵几乎每日都在发生,方家姨娘也将她看管得越来越严。丫鬟们每日轮流看守,方棠连门都出不得。于是,姚初九再也没有见到她了。即使两人的屋子,只隔了一堵墙。而方棠也在这日复一日的折腾中,身体越来越差了。
“等不得了,”那日,她听见姨娘同人商议,“传信回家里,这几日务必让那道士尽快安排施法换魂……再晚,怕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