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二十日,唐百川依旧没有攻城。
辰时,天色阴冷,春雨欲来,中帐扎在烧毁的燕馆处,里面摆放一张长条桌案,上面铺着济州城内外地图,另有一套四方桌,两把椅子,一张铺好的榻。
四方桌下点起炭火,邬瑾在桌边看黄册,他已经在外比对过城中百姓样貌,确认无误,才拿回来细看。
莫聆风悄悄进来,先站在长条桌案前看羊皮地图,看过后走到邬瑾对面坐下,邬瑾没有察觉,直到看完最后一页,在纸上记录下三个姓名,才搁笔抬头。
他看向莫聆风,笑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莫聆风拿过竹纸,交给士兵,让他送去知府衙门:“刚来。”
她烘了烘手:“你说唐百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邬瑾收拾好桌上笔墨纸砚:“种韬数次挑衅,那边将领分明是撮盐入火的烈性,却只能忍气吞声,可见唐百川手段高明,能在短短时间内令这些人臣服,再者面对挑衅不动声色,足足三天,纹丝不动,比起金虏的凶猛,他这样的人,才防不胜防。”
莫聆风点头,起身将羊皮地图拿过来,摊放在桌上:“以静制动,对他们有利,我们的粮草,只能供两个月。”
邬瑾想了想:“新帝国帑吃紧,十多万大军的粮草非同小可,以我在朝时的了解,倾尽全力,最多能支撑三个月,新帝不可能让他一直围困下去,一定有限期,他不会一直静下去。”
“我们急,他也急,”莫聆风伸手指向护城河,“护城河干涸,还得提防城外挖地道入城,以奇兵里应外合。”
邬瑾伸头仔细看地图,耳边忽然响起急促叩门声。
莫聆风扭头问道:“何事?”
游牧卿推门进来,神色凝重:“将军,弓箭手瞭望到城外工事已毕。”
话音刚落,就有一名士兵狂奔而来,大声报道:“将军,他们在用填壕车填堑壕!”
游牧卿一愣,没想到慢条斯理的城外诸军忽然如此神速。
莫聆风起身,目光在瞬间锐利:“谁在御敌?”
士兵道:“种都统制。”
莫聆风伸手拿过兜鍪戴上,抬脚便走,同时回头道:“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话音落下,她人已经出中帐数步,未上城楼,便听到车轮声“轰隆”作响,三步并做两步上城楼,探头往下望去,就见数十辆填壕车“轰轰”开向壕沟,车子三面有盾,里面装着士兵和土包。
“放大石,”她刚要吩咐,忽然抓住游牧卿摇动军旗的手,“等等,有敌袭。”
一队敌军约四五百人,外罩绿线衫,里面露出软甲,轻弓小刀,都是轻装上阵,推动投石车,对准城墙西侧百步处,后面推着一架云梯,随时准备搭放。
大石砸下去,立刻就会变成攻城的器具。
第395章 扰城
莫聆风在瞬间改变主意。
她转头嘱咐游牧卿:“提油来,倒在填壕车上,再用火箭引火。”
游牧卿连忙吩咐士兵去办。
莫聆风目光从正前方巢车上扫过,瞭望孔内没有伸出旗子,必定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城楼上动静。
一定是唐百川,在看城楼上如何应对第一次敌袭。
小范围、不间断攻击城墙某一处,既是疲敌之策,又可以将这一处城墙损坏,更能趁此机会,判断济州城实力,一举三得。
唐百川比金虏难缠。
“精兵不出、重兵不出、重弩不出、火药不出,”莫聆风目光如炬,“种韬已经露面,不必撤下,由他带五千人轮换守城,抵御小股敌袭,窦兰花、常龙都不要上城楼,有异动再报。”
“是。”游牧卿记下。
下方士兵将大桶油抬了上来,倾在填壕车上,一名士兵点燃火箭,射向填壕车。
与此同时,距离城楼一百五十步远的巢车板屋,上方木板忽然揭开,一个脑袋半个肩膀钻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弓搭箭,没有瞄准,直射莫聆风。
箭来的又快又急,游牧卿提刀上前,挡在莫聆风身前,莫聆风半步未退,趁机看向射箭人。
射箭人臂膀挡住了大半面孔,只能看到是张国字脸,兜鍪上红缨飘动,在下一瞬又钻了回去。
箭“叮”一声射在城墙上,坠落下去——城楼与巢车相隔一百五十步,若是寻常士兵,箭根本到不了城墙,或者早早歪斜,这一箭能够不偏不倚,射到莫聆风跟前,便不同寻常。
游牧卿捏着一把汗,见箭掉下去才松一口气:“将军,要不要还击?”
莫聆风面不改色,摇头道:“不要轻举妄动。”
她看着巢车上板屋落下,刚才放箭的人却没有从里面出来,似乎是在躲避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