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聆风扭头望他额头:“李一贴说你不能出汗,热不热?”
邬瑾摇头:“没动弹,不会出汗。”
程廷冲莫聆风挤眉弄眼:“走,咱们给邬通判堆个雪人看看。”
莫聆风看他有话要说,随他起身出水榭,去堆那个已经堆了一半的雪人。
程廷见距离足够远,立刻凑到莫聆风身边道:“你明知道邬瑾回来,还把泽尔带回来,你长点心,没有姑娘家这么干的!”
莫聆风诧异:“你看出来了?”
程廷团起一个雪球,摞上雪堆:“我又不瞎!邬瑾还病着,要知道你移情别恋,一准气的起不来。”
“我没有移情。”
“那也不行,你想邬瑾要是在京都,也找个像你的小姑娘,磨墨添香,你怎么想?是不是也得气死?”
莫聆风沉默了一会儿:“那他一定很孤单。”
程廷满嘴的话,骤然咽了回去。
那个时候,好像正好是邬瑾去京都,他去济州的时候。
姑父又病着,她一个人上战场、回家,该多孤单啊。
片刻后,他给潦草的雪人插了根树枝:“还好邬瑾没看出来,不然我这颗心都给你们操碎了。”
“看出来了。”
“不可能,他又不照镜子,哪里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莫聆风看一眼长的像是天生风骚但是内心纯情的程廷,刚想告诉他邬瑾上朝得正衣冠,天天照铜镜,就听程廷大叫驴似的“嚯”了一声。
两人抬头一看,泽尔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正在水榭中和邬瑾说话。
泽尔站的笔直,连说笔带划,脸上有怒气,邬瑾坐着未动,仰头望他,聆听他夹杂着羌话的一长串后,才慢条斯理说了一句。
程廷赶紧拽着莫聆风往水榭中去,伸出手掌,把泽尔的脑袋推的转过去:“泽尔,你们羌人爱喝酒,我家里有好酒,走,上我家喝去。”
泽尔的脸在他手掌下挤成一堆,挣扎着没能转过来。
他故意对着邬瑾满脸跑眉毛:“不用谢我,你们两个好好说会话。”
他使劲力气搡泽尔,再扭头唤大黄狗:“二狗,回家。”
大黄狗大喘气站起来,蹭到程廷脚边,程廷弯腰抱起来,一手狗,一手泽尔地走了。
莫聆风坐回去,把冻的通红的两只手放到铜火盆旁边暖着:“他和你说什么?”
“说他的神,”邬瑾看她的手,手指修长纤细,指尖粉红,如花散开,“还有他的母亲,他母亲是汉人,但他认为自己属于羌人,属于天地之神,与汉人不相干,他也不喜欢汉人。”
他无声轻叹。
莫聆风道:“他的母亲早已经死了,父亲叫我杀了。”
邬瑾的声音渐低:“我有个姑姑,嫁给了羌人熟户,两年后连同羌人一起失踪,我爹娘每年都会祭奠她,也许是,也许不是,他没说他母亲名讳。”
他看莫聆风今日穿的一件紫色长袍,从前她穿鹅黄、草青、花粉居多,近两年来穿紫、红多。
紫衣上,金丝银线绣着繁复花纹,雪光和天光从帷帐透进来,将那花纹照出幽光,她的眼眸、项圈、衣角,全都流淌光辉,使周遭一切黯然失色。
莫聆风想了想:“不必知道,他是羌人,他的灵魂不属于这里,徒增烦恼……你和他说了什么?”
邬瑾的声音悄然冷了下去:“我问他,何时被俘,他还是没有回答。”
莫聆风想了想:“去年五月。”
她正要收回暖烘烘的手,邬瑾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拽,将她拉的起了身,随后揽住她腰肢,用力带入自己怀中。
莫聆风跌坐到他腿上,一惊之下,急忙问道:“痛不痛?”
她挣扎着要起身,邬瑾忍住五脏六腑在动荡下的剧痛,压低声音:“别动。”
他冰冷的手用力攥住莫聆风的手腕,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衣裳上附着沉香气味,温柔沉静,向她袭来,她垂首,一颗心跳的惊魂动魄,甚至有痛楚之感。
“去年五月,聆风,你那个时候,打算拿我怎么办?”
他五脏六腑如同被火烧过——莫聆风哪怕独来独往,也不会轻易允许一个猎物走进来她的生活。
他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抓紧她的手:“你的信从去年三月开始只剩下只言片语,你是打算在心里疏远我,还是放弃我?”
莫聆风脑子里“嗡”的一声,呆着脸,仰头看邬瑾的脸,邬瑾的面容氤氲在熏香青烟中,脸窄,线条清晰,鼻梁高挺,只在目光里藏着一点悲意。
她下意识回答:“没有。”
邬瑾道:“是吗?‘游玩却在碧波池,暗遭罗网四边围;思量无计翻身出,命到泉关苦独悲’,原来观音指点的是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