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一转,很明显想要毁约:“我记得啊。可是白色情人节已经过了。要不等明年吧?”
早川摇摇头,瞥他一眼:“不等了。”
仁王做出一个慌张的表情:“怎么,刚交往就要和我分手?”
“不是,”她没忍住,又踹了他一脚,“想什么呢!”
她心底那个狂妄大胆的念头已经实现了。没有人会给她答案,她自己给了自己答案。我想要你,早川望着仁王一直笑一直笑、怎么都压不住的嘴角,再次跟着笑起来,我想要你,而你现在是我的了。
*
他们坐最早那班地铁回民宿。清晨五点,天还没亮,路两侧的灯柱低垂着眼,一点点黄晕的光,烘托出一片安静平和的夜。恰是一天最平静的时候,冲绳不再像冲绳,倒像是神奈川。
深冬时节他们常常这样上学。仁王晨练,她自习,推开家门走出去,四野昏垂,仁王站在路灯下面等她。有次走到一半下了雨,两人合撑她包里那把伞。风把灰云吹裂开一块,露出月光,影影绰绰照着未被雪覆盖的路面,静静的,灰亮的,平坦的,坚固的。单人伞是那么小,小到她一抬手就要碰到他,最后忍无可忍,警告他下次出门之前如果不看天气预报就不要出门,要是再借她的伞,中午就得请她吃饭。仁王满口答应,过了会儿,仿佛发现了什么似的,突然问她,你是不是害羞了?
谁害羞啊!早川当时就想把他从伞下推出去。
此刻仁王走在她旁边,轻声说:“这么走着,总感觉马上就要去学校晨练了。”
“我刚才也这么觉得,”早川感叹,“这就是默契吧。”
其实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上学了。整整两个月,她都是一个人走的。出门的时候,偶尔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对门阳台上一闪而过。她心中纳罕,怎么会有人大清早收衣服,春寒料峭的,穿到身上不冷吗?然而只是想想,不会问。
他们也很久没有这样密切的交流了。她有本事不坐他身边,就有本事不找他。即使点开对话框,也能强迫自己退出去。寥寥无几的聊天记录中,他问她数学作业是什么,她拍了照片发给他,他又问她第二天是不是要交费,她心中无语,想的是你没有手还是没有眼睛,不能去班级群看看通知吗,回的是没错,七万五千円,修学旅行的费用。
那是走平衡木般的体验:希望和他说话,又不敢和他多说。想要他懂,又不想要他太懂。言多必失;懂得太多,那么拼命遮掩的草率、莽撞、心机和犹豫,便也一览无余。
她百般小心,维持着自以为合适的距离。然而每一次都是这样,U-17三周不见,接起电话便说了晚安,东京回来躲了他半个月,最后却在同一张茶几边上经历了停电。
躲不开,也不想躲开。头脑疯狂预警,身体却诚实地靠近。
……就像现在。
地铁还没有来,站台空无一人。早川把目光从眼前一小块地砖上移开,四处转转,最后挪到仁王身上。她总觉得哪里不对,看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
“喂,”她抬起胳膊碰了他一下,“你要不要和我牵手?”
“哇,”他嘴巴张成了“O”型,“现在怎么这么客气?居然还问我同不同意?刚才怎么不问?”
早川的手瞬间收了回去:“爱牵不牵!”
“牵的牵的——”仁王很识相地把手伸出来,拉住了她的。
“你是幼儿园小朋友吗!搁这儿手拉手做游戏呢?”早川恨铁不成钢,反手抓住他,改为十指相扣,然后举到面前,“这样!这样好吗!”
“好的好的,学会了。”仁王看她面色稍缓,偏又哪壶不开提哪壶,“所以刚才亲我的时候,怎么不问我同不同意?你这样放别人身上就是骚扰了哦。”
早川翻白眼:“那放你身上呢?”
“放我身上是求之不得。有些人总算开窍了,可喜可贺。”他没脸没皮地笑,笑完,把她的手拉到嘴角,亲了一下。
于是早川心情大好,连是谁主动的事情都懒得与他计较。列车还没有来,轨道深处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她弯下腰,手笼成喇叭状,冲着列车过来的方向大喊:“喂——”
声音拖得极长,撞击四壁,敲出阵阵回音,最后又落回她身上。无数个“喂”里夹杂着仁王的问题:“这么高兴?”
她没有回头:“你不高兴吗?”
问出这句话时她不免有些怅然,怅然之上又加了一分沾沾自喜。或许她爱他比他爱她更多一点;或许他永远也不会明白,她是经历了多少纠结反复,才最终决定迈出最后一步。石头剪刀布的诀窍只有一个,千万不要想太多;只是有些人一开始就不曾想,而有些人,要想过千万种可能性,才愿意拿出早就藏在身后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