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通过他们手里的刀,大概认出来了他们的流派——一心传往往就是格外投入的那几个,感觉除了锻刀炉爆炸,他们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神奇的是用元素视野观察他们的刀,只有一心传的刀黑灰色最浅。
确实是一心传的问题。白榆默默吐了一口气,和他们打过招呼后离开了锻刀棚。
她跑到御影炉心,果然博士已经在那里了,围观工人往御影炉心里投铁矿和晶化骨髓。
博士见到她来,当他们两个很熟的样子,让她过去帮他拆解御影炉心的图纸。真的干起了工程师的活。
等一天忙完,白榆才意识到自己一天都没见到倾奇者了。
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白榆问周围有没有人见到他,赶在太阳落山前,在踏鞴砂的最高山坡的顶端,找到了倾奇者。
倾奇者听到传来的脚步声,转头看去,见到了白榆。
他像是觉得自己做了错事一样,低下头,安奈特弯下腰,从下向上看他的脸。
“你怎么了?”白榆有点奇怪,怎么一天没看他又蔫了?
“我不应该为了躲埃舍尔就离开工厂......”倾奇者说。
今天和长正一起锻完刀,他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坐了很久,手里一直捏着金色羽毛。
没有迎来他意料中的反应,安奈特听到他的话以后,站直了身体,沉默一会儿。
在他的惴惴不安中,安奈特摸了摸他的头。
倾奇者愣了愣,这次因为他低着头,两颗眼泪瞬间就掉进了草丛中。
“......我没能帮上什么忙。明明一直依靠着踏鞴砂的大家照顾......”倾奇者说。
当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可能会引起那个愚人众的兴趣时,他有一瞬间想,如果自己跟他走,能不能换他离开踏鞴砂。
但是同时他也知道,他离开了这里,是否也是对他们的背叛呢?
白榆甚至忍住了自己的叹息——雷神家的特色,钻牛角尖。现存的三只,全都是不同性格的同种脑回路,非常、非常、非常容易走极端。
她怕自己的一个叹息都能让倾奇者理解成不好的意思,因为当丹羽对倾奇者说“你除了没有心和其他人都一样”的时候,这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只听到了“你没有心”。
当然,这根本上是由倾奇者因被雷电影判断为不适合承载神之心而导致的,由此而生害怕自己没用被抛弃,又怕自己离开了亲近的人是一种背叛。
——倒过来在他这里也能成立,被抛弃就代表他的无能,背叛就是离开。
白榆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做的事都是本末导致。
总想着打跑博士,让倾奇者离博士远远的,就能让他摆脱被博士坑害,被耍得团团转,报复了根本不是仇人的人,活得悲哀又可笑的局面。
这是每个喜欢他的人的痛。
是他自己选择这么做的,但是他也可以选择不杀雷电五传的后人,这些罪恶确实也是他主动去做的。
她应该要改变的是他。
剧情里散兵掉出那个巨大的机械的心口的时候,给白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因为她不仅为当时草神对敌人适可而止的怜悯、散兵失去“心”的无助悲哀震撼,也感受到了那个画面传达的另外一个意义:
连接散兵的脐带断了,恭喜你,终于再次出生在人世。
“要挑选好自己的问题哦,”安奈特的手很温暖,不甚细腻,但倾奇者很熟悉,踏鞴砂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我接收到了你的迷茫,就像是昨天在海滩上一样,告诉我你真正想说的吧。”
她把倾奇者扶起来,倾奇者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明明很想问很多为什么,但又觉得冥冥之中已经有了答案,为了解开心中的情绪而问出那个问题,似乎就不太值得了。
如果是那个答案,也只是他自讨了一次没趣,如果不是那个答案——
他想起了昨天安奈特的回答。那是未知的不安,但是似乎也是好的方向。
“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安奈特看着他认真地说,“但我想告诉你,去弄清楚所有不解的答案吧,即使最后伤痕累累,可是请清醒,不受蒙蔽的活着。”
“如果有人告诉你,我杀了人,嫁祸给了你,逃跑了,你会信吗?”
倾奇者的内心叫嚣着两种声音,一个是“安奈特不会做这种事”,另一个是“但我确实只有这一个用处了”。
白榆看他满含泪水的眼睛震惊的望着她,又似乎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叫回他的神。
“别信,你要亲自找到我,质问我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会嫁祸给你,如果问清楚了,觉得很生气,就杀了我,为被杀的人报仇。如果发觉事情的真相不是你听的那样,那么就太好了,我没有杀人,我依然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依然是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