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淞镇。
到处是残垣断壁,暗红的血液浸透了地板,浓稠的黏腻粘在她的鞋底。
灾难面前,人类的力量如此渺小。
芙宁娜一步步向前,这里残损的一切仿佛在嘲笑着她,她这五百年来的努力仿佛只是一场空。
水中倒影着她的面容,芙宁娜盯着自己那张脸,仿佛在透过这倒影看向另一个「她」。
那个告诉她要坚持下去,便从此消失的「她」。
那个告诉她会拯救所有人,但现在子民们却死了不计其数的「她」。
芙宁娜似乎在对自己说:“放弃吧,这没有意义。”又似乎在向那个「她」表述:“你看,事情还是会发生的,大家都死了。”
枫丹廷民众的激愤,白淞镇的灾难,密密麻麻的死亡名单,还有......那维莱特的质问。
......充斥着她的脑海。
“对不起......对不起救不了你们。”
她的五百年就像笑话。
“放弃吧,芙宁娜,不要再坚持了......”
但是除了相信那个「她」,除了继续扮演水神,除了无所作为,她能做到什么呢......
她不是芙卡洛斯。
芙宁娜泪水淹没的视线,恍若质问一般盯着自己的倒影:“可除此之外,我又能做到什么呢......”
*
无力的她,弱小的她,什么都做不到的她,被骗上了审判庭。
芙宁娜错愕地看向四周,观众席上坐着的是今早暴起质问她的民众,审判席坐着的是对她苦苦相逼的那维莱特,指控者是刚刚还在温柔劝说要她倾诉一切的异乡旅人......
她孤身一人。
不对,她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伪装了五百年的芙宁娜轻易便将主导权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犹记就职演说之时,她在这个位置上对着枫丹民众们夸下海口,“只要在这欧庇克莱歌剧院,在这谕示裁定枢机面前,我魔神芙卡洛斯,就连世间的诸神都可以审判!”
现在,她同样激昂着语调,在这个位置上道:“欢呼吧,喝彩吧,在这歌剧院中,人们连幻想都不敢幻想的奇妙展开在枫丹舞台上浓墨重彩,又今人心潮澎湃的一笔,对神明芙卡洛斯的审判——即将开幕!”
只是芙宁娜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关于自己的罪名,竟然是——
“伪装神明。”
不论是自己的辩解,还是拼死将手放进了胎海里,这一切都无法阻挡——
“我以最高审判官的名义,认定芙宁娜以人类的身份伪装神明,欺瞒民众......”
“有罪。”
那维莱特有罪判定下达的刹那,芙宁娜全身心只有一个念头。
失败了,全部都失败了。
枫丹人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
她没能完成芙卡洛斯交给她的任务。
所有人都会死!
都会死!
芙宁娜跌坐在高座上。
眼泪一滴一滴从眼眶中落下,外界的声音仿佛在瞬间隔绝,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的五百年,彻底失败了。
海水如同预言中描述的那样,疯狂地涌入了歌剧院,周遭的一切都被淹没了。
人声渐渐消逝,只剩浪花的汹涌。
整个歌剧院只有她还孤零零地坐在王座上,就如同「预言」一样。
她失败了。
第44章 再见
可潮水却在片刻之后褪去了。
芙宁娜迟疑着走下了高台,走出了歌剧院,外面天光大亮,人们都还活着。
“预言......是假的?”
芙宁娜看着活蹦乱跳的子民们,巨大的欣喜朝她袭来。
太好了!太好了!
这场五百年的歌剧,终于——
完美落幕了。
芙宁娜在闭上眼睛之前,看到了急切向她冲来的那维莱特。
*
睁眼时,是熟悉的沫芒宫屋顶。
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写字时笔尖擦过纸页的声音在这氛围下显得格外清脆。
顺着音源微微偏头,视线里出现了一丝不苟束起的银白长发,发尾末端端端正正的蝴蝶结随着写字的动作一晃一晃。
“你是谁?”
芙宁娜喃喃出口。
她看着听到声音的那维莱特,转身朝她走来,又在咫尺之间停下。
似是不敢靠近。
芙宁娜坐起身,清清朗朗地问了出来:“你是谁啊?”
听到她如此问话,那维莱特面露难色,迟疑片刻还是乖乖回答道:“我是那维莱特。”
听到这话的芙宁娜只是“哦”了一声,便没有下文,看着那维莱特还站在床边,满眼天真地看着他:“你怎么还在这里?”
那维莱特的表情更加奇怪了,“你不认得我了吗?”
“认得啊,枫丹的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谁不认得?”芙宁娜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这是哪?”芙宁娜明知故问,一副失忆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