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凌晨到达福宁后,先生又专门去看了老爷子,然后绕路从城郊公墓走了一圈后才又回到机场。
这一大圈绕下来,一行人当中只有陆先生还面色如常,刘寅格这个忙起来就经常忘记健身吃饭的白领体质彻底遭了大罪。好在他跟了世界上最好的老板,早上八点后就让他自己寻了个地方补觉去了。
刘寅格看了看镜子里眼底青黑的自己,随手扯了张纸把脸擦干。
有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提醒几位贵客摆渡车已经准备好,可以准备登机了。他们的人带着专门的机器过来,谨慎地双手接过随行助理秘书们的证件一一扫过,刘寅格也把陆先生放在自己这里的递过去。
在这一秒,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什么,问旁边团队里的小郭:“今天几号?”
“…刘哥,二十二号了。”
小郭显然是也反应过来,脸色不太好看。刘寅格忙让她压低了声音不要提,心里默默祈祷着赶紧检查完了登机,等到了澳洲就过了今天。
他环视一周,商务贵宾楼的所有钟表为了显示古朴优雅的气质都是机械的座钟,没有电子日期的显示。也算做了件好事。
可是天不遂人愿。
工作人员终于查到了陆先生的护照和签证,她翻了一下,眼神一下子柔和起来,毫不知情地祝贺起来:
“旅客,您今天生日呀。”
“祝您生日快乐。”
旁边的几个人也笑,纷纷送上了善意的祝福。
陆先生颔首:“谢谢。”
刘寅格吞了下口水,最后连机上餐饮都忘了提前预定就连忙催着人把行李带上车,然后快速地拿回证件,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坐在摆渡车的副驾驶。
他回头看了眼,陆总的脸色如常,并没有被祝贺生日的喜悦,也看不出什么明显外泄的压迫感。他心里松了点精神,大抵觉得只要不再提就赶紧过去吧,陆总大约是不介怀了。
可是他猛然又想起,如果忘了,先生怎么会凌晨特意去了公墓。
特助心里擦了几轮的汗,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换做是谁,也恐怕无法忘记亲生兄长死死撑到自己生日这一天才咽气的感受
这是多大的仇怨,才要弟弟本该年年欢喜的日子从此再不能提。
岁岁困顿于此。
往年的五月二十二日先生都在出差,也甚少回福宁。也就是今天转机路过,还要特地去看看老爷子。刘寅格不知怎的莫名想叹口气,生在这样的人家,的确不知是幸也不幸。
好在后面都没有出什么差错,因为是临时改签所以只买到了商务舱。工作人员礼貌温柔地给逐渐登机的旅客拿来饮品供选择,刘寅格拿了一杯橙汁一杯水,转头看到商务舱最后排的挡板已经拉了起来,上面贴了个免打扰的贴纸。
他心中了然有个陌生的旅客已经休息,所以也压低了声音问先生:
“您喝吗?”
陆闲微微摇了头,他看着窗外忙忙碌碌的地勤工作人员,深色的眸子里不知在想什么。
等到起飞后飞机平稳,陆先生拿起一份报纸轻轻地翻了两下。封面上硕大的一行今日日期让刘寅格不免有些汗流浃背。可是陆总就这么静静地读,后来还带上了平光眼镜,显得斯文英俊。
楚辞盈是在睡梦中晕醒的。
她上飞机前在晕机药和布洛芬中纠结了一会,最终决定先抢救自己的腰和肚子。两种西药不能同时吃,等到她难受地撑起头,才发现额发已经被冷汗湿透。
她想找杯水喝药,于是慢吞吞地披着毯子推开隔板。
刘寅格已经因为疲倦沉沉睡去,被这声轻微响动吸引的只有另一位从始至终都在读报纸的旅客。男人揉了揉眉心抬眼,和昏暗光线下小姑娘撞了个正着。
从楚辞盈的视角里,熟悉的男人带着陌生的金丝眼镜,抬起眼睛的那一瞬间眼底是她不曾见过的冷漠和沉沉思绪。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B1153,似乎被浓重的负面情绪吞噬纠缠,看向异响来源时的表情似乎带着不耐和厌倦。
可是这样的男人只存在了一秒。
她看到他捻过报纸的指尖停顿,那张英俊到令人不敢直视的脸上顷刻间变成了某种淡淡的、带着叹息的笑意。
潮水消退。
五月二十二日于陆先生而言是个特殊的日子,不知情人祝他快乐,知情人劝他节哀。从六年前的那天,他再不信所谓的念念无忧、岁岁欢愉。生日从最为普通的一天变成了厌恶的噩梦。
可恰巧在这个糟糕的时间遇见这个熟悉的小小身影,那么突然又巧合地闯进视线。在无比安静的环境中,他突然忘了八个月以来的无奈、焦虑、疲惫。视线落在她乱糟糟的头发上,手指微微地摩挲了片刻,千言万语只说了寥寥五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