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盈的呼吸一滞,却终于露出一个笑,仿佛释然。
她猜到他们知道了。
小姑娘没有一句反驳,静静地沉默。而此时岑重远不再说话,由何清继续——
青年一开始有些不自在,但是谈起公事来分外严肃。他从无意中发现她是安娜时开始查,自然率先掌握了她在无国界医生组织工作的记录。
“当时我们有同事怀疑,你在乌干达和扎伊尔时期的工作是为了替李为落实最后一步计划。”
楚辞盈张了张嘴,似乎是有点好笑,但是转眼又沉默下去。
因为她知道这是一个符合情理的事。
她身上疑点太多,秦亦、陆家和顾家都在阻拦他们的探查,甚至可能哥哥也在推波助澜,以至于巡视组的调查方向彻底偏向了一个合理但是错误的结论。
看他们今日的态度,恐怕是确信了这个逻辑。
她的视线落向窗外的景色——福宁的八月是盛夏,叶子绿油油地让人心里不安。
在扎伊尔是为了监视卢卡斯,把被替换的物资送达。
不是真正的医生,自然没有医生资格证。
纵火,是因为觉得自己被李为当了弃子,玉石俱焚。
这是一个完美的逻辑闭环,没有辩驳的余地。
她笑着低下头,摇了摇,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似乎从那场火开始后,她就什么都不想说了。楚辞盈振作一下抬头看向岑重远:“你们说的关于我的履历,都是真的。如果要追责的话,记得把我的供词拿去查李为。”
到这个时候,她还是
想的这件事。
岑重远一直静静地撑着头观察她的神情,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深邃了片刻。
换了个话题:
“你不好奇为什么陆闲今天不派人来找我吗?”
这句话问的没头没尾,楚辞盈一愣。陆闲为什么不派人求情?可是她很快皱起眉:“…这和我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他不是也在配合调查吗。”
她才不会认为陆闲是为了避嫌,反而有些生气这些人明明令他许久无法出现,却在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好像陆闲就合该为了她出错一样。
岑重远似乎微微点头。
换了个问题:“那你知道,是谁实名举报你无证行医的吗?”
楚辞盈一下子顿住了。
医生姑娘的眼神几经变化,最后落在了旁边,没有和在场的其他两个人对视。几秒后,她听见岑重远轻轻说了两个字,肯定了她的预感。
小姑娘的脸色苍白了一瞬间,偏过头去什么都没有说。
只有捏紧的指尖能够看出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陆闲,有他的理由。”
她的镇定和坚强还有无条件的信任似乎又一次引起了老人的疑问:“你知道他的用意?”
“我不知道。”
“那你还是相信他?”
“…是。”
楚辞盈在这个字脱口而出时,好像连自己都没有想到。如果换了旁人,她也许会在震惊之后拼命思考着原因。但是这个人是陆闲,是陆闲啊。所以她连怀疑都不曾有力气,下意识排除了所有可能。他一定是有原因的。
这两个年轻人在单独审查时展现出来羁绊远超岑重远的意外,连何清都看出来这不是利益捆绑能达成的。
老人终于点头,何清拿出了几页纸,推到了她面前。
是什么?
楚辞盈低头。
“你的案件问题非常复杂,你不是中国籍,行医地点、患者国别也都不在国内。想要定罪,需要患者在当地起诉,移交内地侦办,我们才能接手。”何清似乎怕她不知道这里面的法律问题,耐心地解释:“所以我们的同事去了扎伊尔,征集你的病人们的意见,并希望他们起诉。”
楚辞盈闭上了眼睛。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叹出。
她不想听结果,直接站起来对岑重远说:“我说了,把我的证词拿去查李为就行。所有的罪我都认了,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她的胸口起伏一下,偏过头去,身体有些颤抖。
这一招太狠了。
要一个医生亲耳去听自己热爱的领域和土地如何用这样的方式置她死地,偏偏还再正确不过。错了就是错了,她以旅游签证在无国界医生的营地独立完成了数不清的外科手术。可她能怎么办?那是一个个孩子,她的病人,她在战场上拼命救下来的病人。
可是任谁知道自己当初的主治医师没有执照时恐怕都会心有余悸。
她能理解,但不想面对。
所以她在这一刻退缩了。